第六章、挽歌

陆淮瑾没来得及看清穿军装那人的长相，依稀记得他的两撇眉毛斜入云鬓，下巴处长着茂密的胡渣。
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他举着榔头就要往陆淮瑾身上砸，浑身酸软的他瘫倒在积雪里。
“难不成，就要折在这里了吗？”没由来的恐慌攫住了他，暴风雪迷乱了他的眼。
由远及近，传来嘈杂声，一架直升机稳稳地悬停在上空，突然，狞笑的男人应声倒地。
陆淮瑾看到了楔进他身体的麻醉针，那玩意儿他再熟悉不过了。
体力的迅速流失导致这具极弱的身体令陆淮瑾陷入了昏迷，他的瞳孔映射出了最后的影像，小小的身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馨香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陆淮瑾的意识逐渐回笼，只不过眼皮重于千斤。
陆淮瑾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了头顶散发着柔光的水晶吊灯，视野清明后，他发现这是在他家里。
墙上的石英钟来回摆动，拉回了他逐渐飘远的思绪。
“瑾哥，你醒了。”端着温水推门而进的陆洐发现了已经醒来的陆淮瑾。
陆淮瑾看着拿来一个软枕靠在身后，径直坐了起来，他疑惑道：“我这是怎么了？”
陆洐眼神怪异地觑了他一眼，“我是真没想到，原来你是这样的瑾哥。”
陆淮瑾：“？？？”
陆洐摇头晃脑地将热水塞到陆淮瑾手里，然后将双手背在身后，作势咳嗽了几下。
颇为严肃道：“是谁夜闯了闺房？”
陆淮瑾蹙眉，语调温柔道：“给你三秒钟。”
“瑾哥，瑾哥，一句话说完，我本来是来找你给南浔夫人绘梦结果的，结果一进来就看到了你和那位谢小姐同床共枕。”
“本来我觉得这不是我一个男人该看到的画面，所以本来就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我感觉到你的呼吸变得急促，那声音和那破风的吹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
陆洐湿漉漉的眼神望着陆淮瑾，补充道：“然后我就把你给挪到我屋里了。”
他还没有说的是，当他看见脸颊潮红、身体滚烫的陆淮瑾时，毫不犹豫地把他扔到了浴缸里泡了半宿的冷水澡。
陆淮瑾低头看了一眼干燥的纯棉睡衣，又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陆洐，“结果呢？”
他的随后手心向上，朝着陆洐伸出修长的手指，陆洐将绘梦的结果放在他手心里。
陆洐嘟哝了一句：“那位谢小姐，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陆淮瑾的身体僵硬了一瞬，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瘦弱的女孩，他并不答话，反而是专心致志地翻阅着手中整理出来的结果。
柔和的暖橘打在他身上，泛着淡淡的光芒，陆淮瑾的下颌紧绷，他被第一页得出的结论狠狠地震惊住了。
被拔掉羽毛的孔雀在一口大锅里沉沉浮浮，还有一只孔雀被随意丢弃在了废弃的轮胎里。
另一页呈现出来的还是并蒂莲，不过一朵娇艳向阳，另一朵却枯萎凋敝。
陆淮瑾却放下了手中的结果，猛地冲去了谢时瑜的房间。
陆洐无言地看着地上摆放整齐的拖鞋，叹了口气，“看把孩子紧张得。”
夜风微凉，星辰漫天，谢时瑜的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窝在墙角，左手轻轻的拍着自己的右臂。
隐约能听见她轻声呢喃：“不怕不怕——”
陆淮瑾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他双目赤红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谢时瑜掀了掀眼皮，一滴清泪滑过脸庞，“他们死了。”
陆淮瑾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诡异的漩涡，无法自拔。
看着答非所问的她，他深感无力。
谢时瑜红了眼眶：“帮帮她，她还有救！”
他冲过去抓住了谢时瑜的肩膀，“你是说，真正的顾南湘，还有救？”
她点头。
陆淮瑾感受到她有些颤抖的躯体，瞬间放软了态度，他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谢时瑜终于崩溃，她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断裂，仿佛找到了依靠，她很想，靠在他怀里好好哭一场。
不知怎的，住进了岭南书屋后，总有一股淡淡的温馨围绕着自己，有种非常熟悉的气息。
氛围轻松到，她可以肆意地在这里活动，舒心到放下戒备。
陆淮瑾看着和平时大相径庭的她，无不感叹，她也不过是，一个女孩子啊。
随后默默地把自己的问题压了回去。
隔天，风和日丽。
乌鸦栖息在枝丫上，亮亮的眼瞳盯着那扇漂亮的落地窗。
谢时瑜坐在餐桌前，整个人容光焕发，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她很好地隐匿在那极其具有欺骗性的容颜下。
她从容地端起牛奶杯，习惯性打开了桌子上叠放好的晨报，结果却被加粗的字体吸去了眼光。
“郊区外，惊现两具被烧焦的尸体。”谢时瑜一时间没拿稳手中的杯子。
听到动静的陆淮瑾诧异地瞥了她一眼，有些愕然。
谢时瑜：“应验了。”
顶着黑眼圈，满脸幽怨的陆洐盯着两人，疑惑道：“这是咋了？”他接过谢时瑜递过来的报纸，顿时陷入了沉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淮瑾摩挲着沙发的扶手边缘，“是应该去捋一遍思绪。”
陆洐看着他眼前已经冷掉的牛奶，叹了口气。
失事现场已经拉起了黄色警戒线，警车停靠在路边，警察维持着基本秩序，人们被拦在警戒线外。
法医正清理现场，取证、运走尸体，准备解剖以进一步确认身份，尸体大面积烧焦，基本上很难辨认出身份。
陆淮瑾几人到的时候，现场只剩下了标有编号的牌子。
“让让——”陆淮瑾径直掀开了警戒线，走到了核心区，蹲下去后伸手拾起一小抷土壤，凑到鼻间轻嗅。
一股刺鼻的酒精味直冲脑门，他脚下的泥土松软，脚底沾染了泥巴。
“啧啧啧，激情杀人。”陆洐双手环胸，揣测道。
“不是！”谢时瑜斩钉截铁回绝道，“他们被迫接受了惩戒。”
陆淮瑾意外地抬眼看了谢时瑜一眼，有些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