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波澜之夜

住进客栈后，天色渐晚，韵之却一直没有回到房中，怀槿不免有几分担心。踌躇片刻，他最终还是放心不下，走出房门寻找。
来到庭院中时，怀槿却因为眼前的景象止住了脚步。月光似水，倾泄了满庭清辉。韵之站在树下遥望一轮皓月，长发随风飘动，轻扬的黑衣似乎泛着点点银光，仿佛与柔和的光芒融为了一体，宁静而安详。
意识到自己又盯着韵之看得入神，怀槿急忙拉回神智，开口道：“你还不回屋吗？”
韵之回首看向他，“马上就回去。”
怀槿不禁微微蹙眉，“大半夜不睡觉，在想什么呢？”
韵之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父王对于继承人，究竟是如何思量的。”
怀槿走到韵之身边，微微笑起来，“不必担心，我想史王将三位公子派出历练应是另有缘由。”
韵之疑惑地看着怀槿，“怎么说？”
“史王是不愿意见到你们为了王位互相残杀，一旦三位公子拉拢臣子各自为派，王权将会被削弱。”怀槿缓缓抬手轻抚下颚，“韵之，决定王位的不是臣子而是你父亲，这点你必须明白，就算得不到其他臣子的支持，你也有机会登上王位。这场争夺的关键点就在于保护你父王王权至上的地位，所以这时候静中求变比主动出击要有效得多。”
“原来如此。”韵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轻轻拍了拍怀槿，“我们回去吧。”
见韵之因为自己的话打起精神，怀槿心中也有几分喜悦。正欲迈步时，韵之突然拽住了他的袖口，警惕地望向四周。
怀槿亦听到院中阴暗处传来隐约的脚步声，空气中似乎有着某种异动。韵之压低了声音，“不能在客栈动手，我们先离开这里。”
怀槿点点头，随韵之走出客栈。现已是安睡之时，街道空无一人，时而传来几声猫叫，显得夜里更加寂静。怀槿与韵之穿行于街道中，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蓦然一道黑影由上方落下，刀刃凛着一线寒光，自上而下劈来，韵之长剑出鞘，稳稳接住了充满杀气的一击。随即剑身一展，在对方尚未站稳脚步之时，猛然斩过对手腹部。殷红的鲜血泼墨般溅上衣衫，韵之一抹面上血迹，面无表情地环顾四方，轻微的脚步声依旧存在，似乎有不少刺客仍隐于暗处，便道：“刺客不止一人，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和我分开行动吧。”
怀槿闻言立刻摇头，“我觉得还是和你在一起比较安全。”
韵之看了看怀槿从未习过武的身板，“说的也是。”
稀疏的声响一路尾随着二人的脚步。韵之突然目光一凛，向怀槿所在的右侧转身，一把推开他举剑劈断破空而来的箭矢，刺客的身影随即如风般刮至身前，雪亮的刀刃在眼前直直斩下。韵之侧身退避，不料后方有一处向下的斜坡，他脚下一空，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
刺客趁此时机，挥刀便要杀向韵之。怀槿见状，顾不得自身安危，猛地擒住刺客的右手，将其手腕狠狠撞于身旁的墙壁，钢刀蓦然落地。韵之望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得露出惊讶之情，刺客亦怒目看向怀槿，左手于腰间掏出一把短刀，但尚未出手，便被韵之掷出的匕首刺中手臂。刺客惨叫一声，捂着胳膊猝然逃离，消失在黑暗中。
“笨蛋！不会武就不要乱来！”韵之虽然这么说，心中却有些感动，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个在危机时刻舍命搭救自己的人，原来能够依靠的感觉如此温暖。
“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杀？”怀槿挑着眉反问道。
“你当我是谁？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杀。”韵之来到怀槿身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别动，我看看你受伤没有。”
“没有……你轻一点！”
韵之减轻了握着怀槿手腕的力道，仔细检查了一番，才放心地松手。望着韵之专注的神情，怀槿突然释怀了，眼前的这个人不仅是自己理想的君主，更是有生以来第一个深深吸引着自己的人，既然已动了心，又何必逃避？只要能够陪在他身边，便已足够。
韵之看着地上刺客留下的血迹，神色忽然严肃。怀槿见状问道：“你是故意放走他的？”
“没错，我打算让他带我们找到刺客的据点。”韵之说罢顺着血迹走起来，怀槿抚了抚衣袂，跟在了他的身后。
然而怀槿和韵之并不知道，虽然他们离开了客栈，院中尚却余有两名刺客。由于接到将韵之一行人全部灭口的命令，他们进入楼中，开始寻找怀铭所住的房间。
听到楼道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怀铭顿时警觉。他轻轻走出房间，隐于走廊一处阴暗的角落，不多时，便见刺客来到他的房前，推门进入。料想刺客若是没有寻到人，会回到走廊，他一闪身进入身后的房间。房内十分安静，似乎并没有住客。怀铭靠于门边，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于探听楼道中的动静，却不料房门被突然推开，一名少年走入了屋内。少年身着一袭青衣，身材略显单薄，平凡的面容盈满倔强，透出几分英气。
怀铭正暗道不好，少年忽然停下脚步，狐疑地打量起四周，似已发现有人潜入。见少年一直没有离去，怀铭担心他弄出声响，便来到他身后，倏地捂住他的嘴，随即轻轻阖上房门，压低了声音，“别出声，我对你没有恶意。让我在你房内躲一晚。”
温热的气息自耳畔擦过，少年不禁微微一颤，立刻不满地挣扎起来，却毫无效果。
这时一道黑影自门外掠过，怀铭带着少年压低身形藏在坐塌一侧，警惕地望着房门。少年被他紧紧搂在身前，早已十分不满，见他转移了注意力，扬首猛地向后方撞去，狠狠击中了怀铭的下颚。
怀铭闷哼一声，桎梏少年的手顿时松开，心中正郁闷不已，就见少年失去了平衡向后倾倒，便出手将其接住。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少年一仰头，目光撞入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中，一时竟有些失神。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从怀铭怀中跳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吼道：“他娘的！你是谁啊！在我房间里干什么！”
怀铭一惊，急忙捂住少年的嘴，但为时已晚。房门被猛然踢开，一个黑影豁然跃入，手中钢刀凛着寒光，直扑二人。怀铭将少年护在身后，侧身躲过攻击。却不防窗户蓦地发出破碎之声，又有一名刺客进入房中，挥刀斩向少年。
少年不由错愕，“等一下！我不认识这个家伙！”
怀铭见事态紧急，一把搂住他，闪过前方刺客砍下的刀刃跃出房门，将他往肩上一扛，便下楼冲出客栈。少年狠狠打了怀铭一下，“混蛋！放我下来！我可不要和你待在一起！”
“你已经被当作我的同伴了，还是和我在一起比较好。”怀铭随口答道，笑容并无慌张，“刚才听你的脚步声，没怎么习过武吧，虽然力气不小，不过你确定能对付神出鬼没的刺客？”
被怀铭道出事实，少年顿时语塞，咬着嘴唇心有不甘，暗想自己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遇上这样的事。过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戳了戳怀铭，“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被追杀？”
“叫我怀铭吧。至于被追杀的原因，如果你一直跟着我的话就会知道了，小鬼。”
“谁是小鬼！老子叫曲若空！”少年哭笑不得，“还有，谁要一直跟着你啊！放我下来！”
“你是嫌我太粗暴了，想换个姿势让我抱着你吗？”
若空顿时面色一黑，为了避免自己如同女人一样被抱着狂奔，决定暂时不与他计较。
小小的巷道在眼前七弯八拐，一条路的尽处又生出另一条长长的道，仿佛拥有生命般轮回相连。怀铭带着若空走了良久，将一条条道路抛在身后，最终还是不得不停下脚步，“这些家伙还真是难缠，走了这么久竟没有甩掉。”
若空瞅了瞅四周，并未发现刺客身影。怀铭将他放下，低声道：“你躲到对面的拐角处去。”
若空默默隐在了拐角处，怀铭依旧穿行于小巷中，耳畔猝然响起利刃挥动的清鸣，伴随着衣襟摩挲之声，一名刺客自怀铭前方袭来，几乎同时，另一名刺客亦从怀铭身旁的屋顶跃下，两把钢刀夹着风声，直直向怀铭斩来。
怀铭的表情却未见惶恐，身形一矮躲过来自头顶的攻击，又微微让步，在前方钢刀擦过发际之时一把擒住对方手腕，迅速转至刺客身后，手刀狠狠劈在了对方后颈。
眼看同伴倒下，由屋顶跃下的刺客挥刀扑来，怀铭快步一旋自对方身侧掠过。擦肩而过之时刺客蓦然晕倒，脑后插着的银针在月光下隐隐发亮。怀铭将银针拔出收回，一扭头竟发现拐角处出现了第三名刺客，正握着手中利刃猛然向若空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