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人买下一辆马车,向城外驶去。灿烂的春日下,两侧山林郁郁葱葱,一片苍翠之间点缀着绚烂的花朵,红艳胜火,纯白如雪。莺啼燕语将掩不住的春色唱出,如清泉般溢满乡道。
怀铭驾着马车,若空忽然掀开门帘坐在了厢外的平板上,从怀中抽出一本书看起来。怀铭见状不禁感兴趣地问:“你在看什么?”
“兵法。”若空随意地回答。
怀铭回首望去,在见到那本书的一瞬笑了起来,眼中却闪过淡淡的怅然,“这是淮国大将幽子知的兵法吧。”
“没错,这本书我看了很久,幽将军的战法的确厉害。”若空说着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可惜淮国四年前已被滦国灭亡,幽将军也死在了最后的战役里。不过听说他的徒弟、淮国太子顾铭得以生还,至今行踪不明。”
“你知道得挺清楚的嘛。听说过淮国的败因吗?”怀铭重新看向前方,神情越来越复杂。
“说是淮国的兵力本就不足以抵抗滦国,又有一位将军叛变,直接导致全军覆没。”若空说着,忍不住看了看怀铭,“你很喜欢穿黑衣服?倒是和尚水德的淮国所尊崇的颜色一样。如今除了同尚水德的史国,其他国家很少有人着黑衣了。”
“我单纯的喜欢黑色而已。”怀铭说罢不再做声,似乎并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若空亦静默下来,看着手中书本,不知不觉已至傍晚。
此时马车已驶入胧山,韵之将怀铭换下,赶着马车行驶在山道上。夜幕慢慢降临,一刃眉月破败惨白,嵌于深蓝的天际,在游荡的云雾中时隐时现。风声低吟着擦身流过,四周树木摇摆不定,幽暗中,前方的道路竟让人有一种通向地府的错觉。
怀铭坐于厢外,警惕着四方。当几根箭矢破空飞来时,他敏锐地挡下了这波攻击。道路两侧渐渐显出人影,数量几乎近百,刀刃在月光下映出一道道雪白的光亮,直直向马车袭来。
韵之一勒缰绳,骏马嘶鸣着疾驰起来,头顶苍穹穿梭于纷乱的刀光剑影中。怀铭挥舞着钢刀,若空用弓弩不断射击,将靠近马车的敌人纷纷击倒。良久,马车冲破了重重包围,敌人却依旧紧追不舍。怀铭目光一凛,正欲跃下马车出击,韵之蓦然喊道:“你来赶马车!保护好他们二人!”
自知目前手中钢刀并非最适合自己的武器,怀铭立刻与韵之调换了位置。韵之望着后方涌上的人群,抽出莹亮的剑刃。前方却猝然传来骏马的长啸与杂沓的马蹄声,韵之诧异地回首,竟是两匹骏马正向己方狂奔而来,马上兵士挥舞着长戟,周身散发出凛凛杀气。
马车在怀铭的驾驶下,加快了前行的速度。与骏马相交而过之时,韵之身形一展跃向对方,身子微微一偏,长戟的利刃自他耳畔擦过。躲过攻击后,韵之已落在了对方马上,趁着长戟还未收回,剑光一闪自对手胸前劈下,兵士摇晃着身体,双目刹那无神,乏力地松开长戟,伴着血光坠下骏马。
韵之一手收剑,一手接过长戟,转脸一看,另一匹骏马蓦地出现在眼前,高高扬起的马蹄重重掷地,砸出尘埃朵朵,敌方长戟的刀刃正向自己直直斩下。
移开身体之时韵之本能地举戟相抗,金属清亮的碰撞声顷刻响起。承受着灌入身体的力道,韵之一咬牙,拼尽全身力量将长戟猛然一旋,在弹开对手的同时长戟的利刃亦自对方腰间撕裂而过,鲜血淋漓中,刃风掠过骏马脖颈的鬃毛。受惊的骏马一阵嘶鸣,甩下气绝的兵士,疾驰着离去。
韵之立刻赶上前方的马车,握住车厢的木轴,一跃回到车前,喘息着打量四方。
“韵之,没受伤吧?”怀槿探首担忧地问,韵之的黑衣已布满暗红的血花,斑驳着血迹的面颊沐着水银般的月光,虽无表情,却显得苍白凄凉,一瞬间竟让怀槿涌上几分怜惜之感。
韵之摇摇头,目光蓦然一沉,前方又是两匹骏马逐风而来,不同的是,它们背上并无兵士操控,完全凭着本能肆意狂奔。
怀铭见状,立刻改变了马车的方向。偏离正轨的马车冲入了重重的树林中,斑驳交错的枝叶自眼前不断闪过,又在昏暗中余下杂乱无章的残影,马车完全失去了方向。
当突破层层枝桠时,眼前豁然明朗,骏马长啸一声,前蹄却失去了支撑,带着车厢坠入断崖之下。
黎明时分,露水凝聚在青绿的树叶上,折射着晶莹的光芒猝然滴下。韵之背靠一棵大树席地而坐,身上的血迹已在衣衫上凝结成块。他侧头看着身后的万丈悬崖,长舒了一口气,“你们都没事吧?”
怀铭和若空均摇首表示并无大碍。
“没事,所幸按照计划让马车摔落了悬崖,诈死之后他们应该不会继续追杀了。”虽然满身尘埃,怀槿依旧笑得优雅万分。
韵之点点头,站起身后竟微微踉跄了一下,怀槿一把扶住他,“你受伤了?”
“腿上被擦了一下,不碍事……”韵之话音未落,就被怀槿按坐在地,撩起下摆。伤势虽然不重,怀槿心中却不禁自责,在如此危机的关头,自己竟无法与韵之一起作战。
见怀槿露出心疼的表情,韵之有些惊讶,同时亦感到几分温暖。他握了握怀槿的手,“不用担心我,若是徘徊太久,会让穆冉发现端倪。”
简单处理了伤口后,怀槿拉起韵之的手臂,“我背你。”
韵之微微蹙眉,想也不想便拒绝,“不必!这点小伤还难不到我!”
明白韵之这样的性格不会轻易答应自己,怀槿认真地道:“你的伤会延缓行进速度,若是没有及时离开这里,让刺客发现岂不是功亏一篑。”见韵之仍然面带疑惑,他又补上一句,“放心,虽然我没练过武,力气还是有的。”
韵之思索了片刻,不得不认同怀槿的话,任由怀槿将他背在身后。怀铭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并未多言,与若空一起走在了前方。
趴在怀槿的肩上,韵之看着地上那披着阳光稳步前行的剪影,心中仿佛有一口泉眼,正涓涓涌出温情。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如此关怀,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笑容浮上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和。
三人朝着史国的方向在林中行走。时至下午,眼前出现了一条小溪。怀铭寻思着怀槿大概已感疲惫,只是不愿让韵之知晓,便道:“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和若空先去探探路。”
韵之也担心怀槿体力不支,立刻答应下来。怀槿将他放下,坐在了一旁,控制着自己的喘息,以免露出疲态。四人在河边掬了一捧水喝,又洗净了脸上的血污。
歇息片刻后,怀铭拽着若空一同走进树林探查前路,若空不甘不愿地回首看了看怀槿与韵之的所在处,甩掉怀铭的手,“放开我。要不是为了让他们俩独处,我才不会跟你来。”
怀铭纵容地笑了笑,“知道。我们先随处看看吧。”
若空没有回答,只是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迈着步子,沙沙的踩踏声回响于寂静的山林,伴着二人一路前行。猛然间,若空脚下一滑,掉入了一个坑陷,树枝悉悉落落地跟着滑下。怀铭急忙赶来,向若空伸出手,“抓住我的手上来吧。”
若空却迟迟没有回应,怀铭不禁问:“受伤了?”
“没事,扭到脚而已。”若空应道,看着怀铭的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握了上去。
由于若空的脚无法用力,怀铭将若空拉出些许后,一把搂住他的身子将他抱出坑陷。为了方便怀铭使力,若空环住他的肩头,二人的距离几乎为零,交错的呼吸擦过肌肤,撩拨得心底爬过莫名的悸动。
被怀铭放在地上后,若空一抬眼正好瞧见对方盈满温柔的眸子,陷入这如水的柔和中,一时竟无法自拔。
“伤得怎么样?”怀铭轻柔的声音将若空带回了现实。
“这点小伤一会儿就好。”若空不自在地转开头,面颊莫名地发烫,心想刚才一定是错觉,自己怎么可能对这么讨厌的家伙产生好感。
“扭到的是哪只脚?”
“左边……等一下!你干什么!”见怀铭拉起了自己的左脚,若空手忙脚乱地阻止道。
怀铭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给你揉一揉。”
“我不要!”若空急道,怀铭却没有理会他的抗议,轻揉着若空的脚踝。渐渐的,若空感到脚部舒服了许多,疼痛感已几乎消失。
怀铭见若空安静了下来,便问:“好些了吗?”
若空小声道:“……一点点,还算过得去。”
闻言,怀铭不由得笑起来,站起身向若空伸出手,“能走吗?我们回去吧。”
“不用拉了。”若空一把打开怀铭的手,挪动着双腿,试图站起来。
怀铭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若空挣扎着立起身子,颤颤巍巍地迈步,在若空再次倒下前一把搂住他,扛在肩上向溪边走去。
被扛着的若空顿时一脸恼怒,“混蛋!放我下来!”
“这么精神,看来没什么大碍呢。”怀铭笑着瞥了瞥若空。
“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老子自己能走!刚才只是腿麻了而已!”
见若空不断反抗,怀铭拍了拍他的臀部,温和地道:“别吵了,我带你回去。”
若空顿时涨红了脸,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