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灌满纷乱的脚步声,夏季苍翠的绿叶在道旁连绵延伸。季天带着兵士们警惕着每一处角落,幽绿的枝叶突然被风卷动,沙沙的响声中隐藏着轻微的踩踏声。他蓦然回身拔出长剑,眼帘中映入了怀铭笑容满面的脸。
季天立刻下令道:“将史军包围,通知尹将军前来!”
滦军渐渐向史军包围而来。见季天紧握长剑蓄势待发,怀铭拨开枝叶自林中走出,面上没有一丝惊慌,“季将军,让通知的兵士留下吧,若是能俘虏到我可是不小的功绩,你就如此甘心让尹翔独占这个功劳?”
听着他的话,季天冷声道:“你这是何意!想要从中挑拨吗?”
“并非如此,我只是做出对我最有利的选择罢了。”怀铭笑眯眯地来到季天面前,“实不相瞒,目前我的人马均在你的包围下,人数并不在优势。若你不通知尹翔,我便作为你的俘虏随你回到元景去见岑煦,而你必须将其他史军全数放走。”说着他的眼中噙着几分决绝,“但若你执意要与尹翔一起围攻史军,我会不择手段地突围反击,届时滦军必定将死伤无数!”
季天叫住了前去报告尹翔的军士,沉默着思索起来。一直以来,他都并非嗜杀之人,按照怀铭的方法,即可保证兵士们生命无忧,又可擒住岑煦指定之人,对他来说便能两全齐美。怀铭静静注视着季天,握着长枪的手指渐渐收紧,面上的笑容却凝着几分玩味。
季天深吸一口气,长剑一划指向怀铭,“我答应你的要求!现在你立刻放下武器过来,我便让史军离开!”
怀铭将长枪随意地抛下,向身后史兵使了个眼神,缓缓来到季天身前。在他行走的同时,史军纷纷撤离,渐渐消失于林间。季天亦并未追击,只是将怀铭缚住双手,带出树林,才遣人告知尹翔。
待尹翔赶来后,看着已被季天擒住的怀铭不禁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派人告知我前来合围,其他史军呢?”
“当时来不及向您报告,在我军的包围下,史军大部分阵亡,存活者逃出了树林。考虑到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抓住顾铭,所以我并没有前去追击。”季天冷静地答道,为了不让尹翔知晓怀铭与自己的交易,并未将实情说出。
尹翔怀疑地扫视着二人,缄默片刻,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命令军士押着怀铭前往元景。
随着元景城墙渐渐浮现于视野中,想到不久后便要见到岑煦,怀铭心中微微一沉,维持在脸上的笑容也不免带上几分冷冽。城门开启后,尹翔命人通报了岑煦,便押着怀铭走向大堂。途中却接到岑煦的命令,要求将怀铭先关押进指定的房间。
派人带走怀铭后,尹翔与季天进入堂内。岑煦正负手立于二人身前,面容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季天,此次能够生擒顾铭,你功不可没,待会寡人便让人将赏赐送到你的军中。”
听着岑煦赞赏的话语,季天抱拳跪下,嘴角撩起一个笑容,“多谢大王。”
见身为自己禆将的季天得到了超越自己的赏识,尹翔眸中一瞬涌上不甘之色。他咬了咬嘴唇走上前,“大王,末将有一策可以抓住史国的谋士曲若空。”
岑煦皱了皱眉,眼中忽然透出戾气,若空和怀铭的关系他亦有所听闻,“说!”
“目前我军依旧有三万人马在冷胄大将军的带领下威逼凤华,我们只要向城内发出讯息,要求史军交出曲若空换取退兵,便能将其擒获。”
岑煦听罢却不禁疑惑,“史军不会不知道我军必定会再次兵临凤华,他们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只要顾铭在我们手中,曲若空一定会来。”尹翔说着胸中莫名地低落,甚至涌上几分苦涩。
岑煦想了想,点头道:“那么此事便交由你来安排。”
尹翔应了一声,退出堂中。季天跪拜后亦随他离开,二人整理了军队,再度向凤华出发。
堂内无人后,岑煦便迫不及待地向怀铭所在的房间而去,心中盈满期待与兴奋,短短的回廊竟让他感到分外悠长,犹如这些年来堆积的思念一样。
房门被大力推开时,怀铭正慵懒地倚于几案边,乌黑的秀发如绸缎般洒在肩头,手中把玩着小巧的茶杯,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微微眯起的凤眼却不带一丝笑意。见到他的一刻,岑煦一时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境。片刻的呆愣后,他急切地走到怀铭身前,仔细打量着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翕动着嘴唇,却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怀铭亦一语不发地凝视着岑煦,细细算来,二人已是九年不曾见面,但他心底的恨意却从未有过消减。
“能够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岑煦低语着,探手向怀铭的面庞而去,尚未触及便被怀铭猛地拧住了手腕。
“不要用你的手碰我,上面还沾着临风所有逝者的鲜血!”怀铭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怨恨,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岑煦叹息着摇了摇头,仿佛在责备怀铭的反抗一般,“只怪你当初不肯来到我的身旁。之后我苦苦找了你四年,你也不愿随我派去的使者回来。”
怀铭冷笑起来,“回来?死都不可能!”
岑煦遗憾地抬起另一只手,覆上怀铭的手背,“你就这么恨我吗?宁愿死也不愿意见我?”
怀铭将他的手推开,同时亦松开了他的手腕,目光盈满寒意,“那又如何!九年前我已死过一次了!”
“若是当初你没有如此绝情地拒绝我的要求,我也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岑煦长长地叹了一下,眼中含满眷恋,“九年了……明明身旁有如此多的美人,我却始终无法忘记你。我甚至让后宫的小倌与妃子都模仿你的打扮,对你的感情也越来越强烈……可是为什么,就算你失去了一切,那样艰苦地生活,却还是不愿留在我的身边?……”
“我从没想过要留在灭国之人手下苟延残喘地生活。”怀铭冷冷地看着岑煦,“你所谓的感情不过只是在有太多唾手可得的东西后,对无法获得之人的执念罢了。”
岑煦听罢轻轻笑起来,仿佛将怀铭的所言当做无理取闹,“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我可是真的爱着你……罢了,若是现在让你重新回到孤独的状态,你能依靠的就只有我了。”
“我所依靠的从来都只有自己。”怀铭说着,嘴角微微勾起,“你所做的一切,终会付出代价。”
岑煦不在意地大笑起来,“我做的一切?你又知道幽子知做了什么吗!”
怀铭的面色没有丝毫波动,“他的事情我比你更了解。”
“即便如此,你对他的感情依旧没有改变?”岑煦嗤笑着摇首,“该说你是可悲还是可怜!”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评判。”怀铭的表情仍然没有一丝动摇,望向岑煦的眸中满是坚决。
岑煦再次想要去触碰怀铭的面颊,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躲开。他怏怏不乐地收回手,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怀铭目送着眼前挺拔的背影,倚着几案的身子没有丝毫移动,面容隐隐带着几分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