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双师（04）

　　重案队上下通传，莫队带回一卖萌的可疑分子，还是个男的。沈阳川一口珍珠噎在喉咙里，放下奶茶就要去长长见识。
凶案虽然发生在白展家中，但现有证据并不能证明他一定是凶手，他被暂时带到问询室，之前给李琳做笔录的那位女警还问莫沉荣要不要给他也准备一罐旺仔牛奶。
莫沉荣：“……”
大多数突然被警察拦住的人都会经历懵怔、害怕、愤怒等阶段，真正的凶手往往还会或口若悬河，或装傻充愣。白展的反应却自始至终平淡，就连得知警方在他家中发现一具尸体，他目前已是重点调查对象，他也只是挑起一边眉，卡了两秒才吐出一句：“哦，那我很像凶手吧？”
太阳已经西斜，金光穿过梅花，落在他深棕色的眼中，带着点红。轻松，无所谓，太像一个反社会杀人狂了。
莫沉荣说：“麻烦你跟我回一趟市局，交待你昨晚在哪里、做什么。”
白展点点头，双手并拢送到莫沉荣面前，还往上递了下。
莫沉荣：“手铐？不至于。”
“哦。”白展收回手，笑道：“没经验，以为你要扣我呢。”
成枝花和其他大姐看到这一幕，立即赶上来，“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抓小白？”
大姐们非要重案队给个说法，莫沉荣只得说有案子需要白展协助调查。
成枝花不放心，挡在白展面前，“他是个好小伙子，我给他担保！”
大姐们战斗力强，最后还是白展将成枝花劝回去。
上了警车，白展忽然说：“我见过你。”
莫沉荣假装不记得，“哦？我没印象。”
白展说：“你是负责人吧？”
莫沉荣：“嗯，重案队队长。”
不料白展却叹气，“重案队队长记性差、观察力差，能力一定高不到哪里去。我命运堪忧。”
莫沉荣头一回被嫌疑人质疑能力，偏头打量白展。白展却全无被凝视的不自在，“我的担忧很奇怪吗？我没杀人，有人陷害我，还让我无家可归。现在我需要你们还我清白。但重案队的队长连见过我都不记得，我还能指望他给我洗清嫌疑？”
负责开车的队员噗嗤笑出来，莫沉荣脸色一沉，“你有点意思。”
“大家都这么说。”白展笑呵呵的，“人嘛，活着就是要开心。”
可能也有车上这一遭的原因，莫沉荣不肯给白展旺仔牛奶。白展讨了杯咖啡，“有什么尽快问，我困了。”
沈阳川单是看着监控都冒鬼火，这人脸皮真厚，还调戏他哥！
莫沉荣说：“困？昨晚没睡觉？”
白展：“对啊，哎，昨晚真不该出来，在家睡觉的话，我就不会坐在这儿的吧？”
莫沉荣：“昨晚上哪儿去了？”
“骑车夜游，三点多看了场电影，一觉睡到天亮，电影院的清洁工拍我这儿，叫我别睡了，上班了。”白展拍拍自己的肩，又往运动裤口袋里翻了翻，“我还有票根……噢，票根在包里，包被你们收走了。”
任柯晚在耳机里说：“头儿，确实有票根，三点十五开场，五点结束，东城区万滨路的蓝隆电影院。”
莫沉荣说：“斜阳路在北城区，你大半夜跑到东城区看电影？还骑车夜游？”
“个人习惯，我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扫街’。”白展不紧不慢地回答：“一个城市只有在绝大部分人都入睡后，才会向夜猫子们展示真的一面。而且……”他笑起来，“春天不是到了吗，夜里的花香比白天浓郁多了。”
沈阳川握拳，“哥！他在撒谎！”
无论谁听见这番言论，都会觉得白展在掩饰什么，试图激怒警方。但莫沉荣好似真的听进去了，“那你昨晚‘扫’了哪些地方？”
“唔……”白展托住下巴，报出七条街道、三个社区，还包括沿途经过的十几家餐馆、店铺。
莫沉荣始终看着白展的眼睛，脑中浮现出一张城市地图，街道挨个点亮，从北到南，和白展说的毫无偏差，连红绿灯都包含在内。
沈阳川用平板查地图，有些惊讶，“他全都记住了？”
这一刻，莫沉荣确定白展不简单。他能熟记夏榕市的每一条街巷，是因为他受过专业训练。白展一个无业游民“扫”一回也能记住？
“我真没杀人，电影院有监控，你们去调一下就能看到我。”白展摊开手，“我经常半夜看电影，票根都在，不是只有昨天看。”
莫沉荣说：“原因？”
白展说：“我骑车经常骑太远，懒得回去，又很困，住酒店贵，睡两三小时就得起，网吧有人抽烟，按摩店要被扫黄，电影院最舒服。”
现阶段线索差了太多，莫沉荣没跟他打逻辑战，往下问：“离开电影院后，你去哪了？和腰鼓队的大姐在一起？”
“那倒不是，我上午要上班。”白展双手摆在桌上，姿势很老实，“看不出来吧？我还是幼儿园的志愿者。”
幼儿园？莫沉荣顿时警惕，“哪个幼儿园？”
“月亮花，和斜阳路隔着一条街，是他们小区自办的幼儿园。”白展东拉西扯：“他们的酱肉包子好吃。”
莫沉荣说：“带小孩？你喜欢小孩？”
白展眨眨眼，“莫队长，你真的能还我清白吗？我有点担心了。”
莫沉荣：“？”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们的酱肉包子好吃，所以我才去的啊。”白展说：“你还问我原因？”
沈阳川气得不行，“你你你！”但他只是看监控，再生气白展也看不到他。
“行吧，你说的这些我都会去核实。”莫沉荣倒是稳得很，“你手机平时不开？”
白展：“个人习惯而已，需要用时再开，据说这样可以用得久一点。”
莫沉荣：“丢过钥匙吗？”
白展：“没有，房东说不定丢过。”
莫沉荣又问白展除了幼儿园、腰鼓队的工作，还做过什么，来夏榕市之前做什么。
白展对答如流，自称虽然籍贯在夏榕虞喜市，但是念小学时就跟父母到了国外，父母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后来做黑旅游，他打点下手。父母过世后，他又坚持了几年，在国外混不下去了，只得回到故乡。
故乡物是人非，亲戚早就没联系了，他去其他城市游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在夏榕市谋生，斜阳路房子便宜，零工也好找，于是安顿下来，送过货，送过外卖，还去汽修厂干过，新鲜劲一过就换下一个。
这种把人生当做一场游戏的人倒不是没有，但在普通人看来多少有些奇怪，更何况白展牵扯进了案子，还有异于常人的观察力记忆力，怎么看都像个狡猾的犯罪分子。
莫沉荣申请将他暂时扣留在市局，他得知后很理解地点点头，“应该的，今晚吃什么？”
这时问询已经结束，沈阳川俯冲到问询室，“你还惦记吃的？”
白展瞥他一眼，“警察不给包饭？那我就要闹了。”
沈阳川一点就炸，“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就去找出你的破绽！”
莫沉荣把沈阳川支开，“包饭，你有要求？”
白展：“我想点麦当劳可以吗？我有券，你拿券去买，给你省钱。”
莫沉荣：“……”
白展：“市局斜对面就有一家，据说是夏榕市第一家麦当劳。”
莫沉荣轻嗤一声，“知道得还挺多。”
“因为我是鸡翅的忠实拥趸。”白展想要回手机，给莫沉荣优惠券。莫沉荣摆摆手，示意他老实等着。
白展确实够老实，莫沉荣一走，他就躺在沙发上抱住自己睡大觉，睡了几分钟觉得冷，还要了一条毛毯盖着。


“这心也太大了，住旅馆都没他舒坦。”任柯晚啧啧称奇，又给莫沉荣带来一个消息——记得住刚才打来电话说，4-2的钥匙死活找不到，但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有丢。
“那就是丢了。”莫沉荣坐下，右手支着额头。现在主要的侦查思路有两条，第一，凶手就是白展，此人行为举止怪异，不排除故意误导警方的可能，第二，凶手嫁祸白展，在某个时间盗走记得住的钥匙。
但白展为什么要杀害黄忠华？不知名凶手为什么要嫁祸白展？黄忠华为什么会在三年前性情大变？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
还得从最基础的查起。
不久，莫沉荣点的鸡翅套餐到了，白展原本还在闷头大睡，闻到味儿的一瞬间就坐了起来，头发睡得有些乱，眼神带着几分刚醒的慵懒。
动作却是一点不慵懒，刷刷解开口袋，那动作让莫沉荣想到总在小区里散养的猫。
猫把小区当家，随便给点什么就能喂饱，热衷四处游荡，别说，还真和骑车夜游的白展有些像。
白展都戴上手套了，拿鸡翅的动作却略微一顿，抬起头，送给莫沉荣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谢了啊，莫队长。”
有只猫每回得到食物都会抬头冲他咪一声，因此老是比其他猫少吃几颗猫粮。
莫沉荣怔了片刻，因为一个人类怀疑起小猫咪是不是有坏心肠——那只猫在他眼里无疑是特别的，会说“谢谢”，并且因此被抢走猫粮，他有时会给它多留几颗，让它吃独食。
它是不是像白展一样狡猾，为了吃独食才朝他咪？
白展已经开始享用，吃得十分餍足，空气中飘浮着油炸味，莫沉荣不太喜欢，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把炸鸡翅吃得这么香。高油高热，好吃在哪里？
莫沉荣看了会儿，白展再次抬头，“莫队长，你也想吃？”
莫沉荣眼角跳了跳，本是完全不想吃的，就像一个人类不会愿意尝试猫粮，但他突然产生捉弄一下这人的冲动，“分我一个鸡翅？”
白展满眼疑惑，没说不给，但显然不想分。
毕竟，这是单人份的套餐。
莫沉荣舒坦了，从盒子里拿走鸡翅，关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