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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白事(01)

侦破笔记:心理罪 麦田守望者 2024-05-06 17:17
  丰市。
夏天天亮得早,在医院门口做小本餐饮生意的老沈半夜四点来钟就起来了,把早餐要用的面发着,交待徒弟把粥熬上,自己骑着三轮车,去两站路以外的批发市场把今天需要的肉和菜拉回来。
不到六点,第一波客人已经到了。
三院是丰市最好的医院之一,一号难求,尤其是那住院部,住进来的几乎都是得了要命的病。在这种医院外面卖饭,那是稳稳不用操心客流,味道再差,都有愁眉不展的人来草草解决三餐。
老沈这家餐馆开了快有八年了,起初只是一个挂俩液化罐的游摊,支一口大锅,炒的饭香得对面街道都闻得见。一份炒饭从十块到十六块不等,每份都单独炒,卖的完全是辛苦钱。
后来老沈有了点积蓄,盘下这间铺子,请来徒弟,从黑忙到黑。
铺子里空间不够,城管体谅小贩和病人家属们,允许在三餐时间在店外支小桌,搞好公共区域的卫生就行。六点多,老沈的铺子外已经摆了七八张桌子。
人们沉默又匆忙地就着粥、豆浆吃包子,很多都是在病房陪护了一宿的人,面色糟糕,吃完还要打包一两份,赶着回到病房。有的魂不守舍,撞着桌椅,或是少给几块钱。老沈在这儿做生意多年,见惯了人生疾苦,从来不跟这些家属们计较。
“老沈,来一屉鲜肉,一碗红薯粥,俩煎蛋!”一道干瘪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响,门口吃饭的客人们有的朝声音的来处看去。
这语气一听就不是病人家属,他们大多没这么有活力。老沈刚进完货回来,正在里间洗脸擦汗,闻声出来,“老张,请坐。”
“哟,这还没吃早饭吧?要不一起?我请!”老张不客气地自己拿了两屉包子,“你喝啥粥?”
老沈也不推辞,“小菜粥。”
为了最大限度容纳客人,老沈的桌子做得都挺大,互相挤着一桌能坐八人。老张这会儿一人占了两人的地,老沈便站着吃,把位置让给客人。
老张揶揄:“你个沈头儿,生怕少做一单生意啊?”
老沈笑道:“大家都赶着吃早饭。”
“啧,你就会心疼他们!”
“上我这儿吃个饭的,谁不是苦命人?能帮点忙就帮吧。”
老张瞧不上老沈这副做派,觉得虚伪,但嘴上也没说,几个包子下肚,跟喝了酒似的,话变得更多,“你这大善人,帮他们咋不帮帮你小弟我?前阵子不是来了个什么连锁团吗?一个个穿西装打领带呢,把老子生意都抢完了!你这儿人流大,我让你帮我揽点客,我给你分成,你也不乐意。”
坐在一旁的客人打量老张,眼中露出不悦的神情。但老张脸皮厚,立马凑上去递名片,“兄弟,我是做这个的,一条龙服务,包您满意,您看看。”
医院门口的一条龙服务还能是什么?那客人看一眼名片,不再搭理老张。老张做这一行,看得最多的就是白眼,早免疫了,挤出一脸苦大仇深,“人这一生啊,都要经历这个的,看开点啊。”
老沈吃完了,收拾好自己的碗碟。老张见他要走,几口解决掉剩下的包子,追上去,“老沈,我今儿是来拜托你正事的!”
老沈示意他扫码,他讪笑两声,给了钱,又说:“你就帮兄弟一把!现在生意难做啊,人家是集团军,我是散兵游勇,实在抢不过!”
老沈转过身,“不是我不帮你,是确实不能开这个先河。我这铺子你也看到了,是不是饭点都坐满家属,你们做殡葬服务的哪一个没来找过我?我答应一个,其他的不都来找我?到时候一窝蜂全挤在这,我还卖不卖饭了?”
“其他人能和咱一样吗?咱是老乡啊!”
老沈还是摇头。老张正要继续说,老沈的徒弟走了出来。他生得壮实,是个农村来的高个子,端着一锅热粥,瞪了老张一眼,老张就缩了,“行行,那我过两天再来!”
离开餐馆,老张唾了好几口,一路上骂骂咧咧,“呸!拿什么乔啊?人叫你一声老板,你还真把自己当老板了?”
这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和老沈餐馆隔着一条街的三院门外聚集着求医的人,还有许多像老张这样,盼着他们早点死去好做殡葬生意的人。
老张蹲了半天点,一桩生意也没拉上,正在路边抽烟撒气,就看见早上塞了名片的一家人正和另一个拉客的站一块儿。他心头一怒,连忙冲上去,想把生意抢回来。那家人一看他这尖嘴猴腮的模样,就烦从心起,两头都没接,被别的人抢走了。
老张抢生意不成,和对方互相谩骂,还打了两拳,后被医院保安制止。这种事在三院太常见了,保安把两人赶走,也没报警。
老张快一周没开张了,再拉不来生意,就特么得喝西北风!等保安走远,他又溜回医院,在住院部楼下那块修得特别好的花园瞎逛。
逛了没多久,迎面走来一熟人,老张立马换上嬉皮笑脸的面皮,“香里大妹子,下班了?”
来的护工陈香里,不算医院的员工,但长期在这儿伺候癌症病人,在老张眼里她就跟护士差不多。
陈香里看看老张,皱了下眉,想要绕道走。老张立即追上去,“哎香里妹子,和老哥咋这么见外?打个招呼都不成啊?”
陈香里说:“我还有事。”
“知道知道,你们都是大忙人。”老张步子一跨,插到陈香里跟前,故意压低声音说:“帮老哥个忙呗,给拉点客。”
陈香里要走,手腕却被他拉住,甩不开,急道:“我叫人了!”
“你叫,我又没对你做什么。”老张撒手,眼神阴冷,把一叠名片放陈香里衣兜中,“你那些雇主信任你,等人没了,你帮老哥说两句,老哥又不会亏待你。”
陈香里急于脱身,只得点点头。
老张站在原地,擦擦鼻子,吐出一口痰,走了。
陈香里回头,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嫌恶难以掩饰。
中午,到了老沈餐馆一天中的第二个用餐高峰。十个不锈钢大盆摆在铺子门口,荤菜居多,想吃什么自己舀。
莫沉荣和白展刚从三院出来,莫沉荣一手拎着两人的体检报告,一手拿着手机查周围的食物。体检需要空腹,VIP体检中心虽然提供营养餐,但白展觉得那些糕点包粥吃不饱,非要出来吃正餐。莫沉荣找到一家简餐,正要递手机给白展看,白展就拉住他的手臂,“走,那里人多!”
人挤人的摊点,莫沉荣是一看就没有凑热闹的想法,白展恰恰相反,人多?那肯定好吃啊!
白展安排莫沉荣坐在边上一张桌子边,用长腿占座,自己抢来两份堆得结结实实的盒饭。
莫沉荣看看自己的,又看看白展的,“怎么菜还不一样?”在他的认知里,吃这种十来块钱的盒饭,就该大家的菜一模一样。
白展掰好筷子,第一筷子就夹走了莫沉荣盒子里的肉沫茄子,“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吃两份了啊。”
莫沉荣:“……”
他们今天之所以会到丰市三院来做体检,是因为在未来一段时间,会暂时留在丰市,以特别行动队成员的身份活动。
卫东西案仍在调查中,但由于“雪童”的出现,和那组与刘默想案相似的足迹,这起案子的侦查方向已经改变。
丰市警方做完了所有排查工作,将卫东西服刑期间的人际关系也查过了。卫东西当时被判了十五年,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出狱,在狱中他没有与任何人产生过矛盾。而出狱之后,在舅舅家中颇不受待见,他不敢与家人发生争执,越来越沉默寡言,唯一的兴趣就是在干活之余,找个偏僻的地方在手机上唱歌。
他唱得也不好,纯属自娱自乐。
被他杀害的那名青年不是丰市本地人,其家人、朋友查下来没有作案时间,也不存在买凶的可能。
卫东西案和黄忠华案,凶手针对的似乎都是白展。
刘默想案,凶手穿着白展的运动鞋,在白展租住的房屋里杀死刘默想,还给刘默想换上白展的功夫袍,嫁祸的意图非常明显。
卫东西案,凶手穿的正是白展的同款运动鞋,留下同款鞋纹,还故意在白展看望卫东西当天动手。如果白展没有在离开火锅店后立即赶到火车站,就是最有作案可能的人。
然而凶手的动机匪夷所思,为什么要嫁祸给白展?更加诡异的是“雪童”。在卫东西案中,“雪童”并不是必需品,凶手当时已经控制住卫东西,有无数种办法杀死卫东西。选择“雪童”其实非常不理智。那栋楼虽然已经无人居住,但万一有人在卫东西还未死去之前回去呢?
既然使用了“雪童”,那就是希望警方将白展与“雪童”联系起来?一旦两者画上关联符号,白展就与北方神秘的“雪童”案有关了。
所以刘默想案也与“雪童”有关?
杀刘默想嫁祸白展好理解,人就死在白展屋中。但卫东西呢?凶手如果只是要杀个人来嫁祸白展,为什么非要杀卫东西?他是准备了多久,才能“恰好”在白展来丰市的这天杀死卫东西?
选择卫东西,就说明凶手知道白展与卫家的关系。他不仅要嫁祸,还要用这件事刺痛白展。
莫沉荣问:“案子发生之前,哪些人知道你和卫东西的关系?”
白展说了三个名字,一是特别行动队已经退休的功勋领导,是个在警界非常有名的人物,一是沈录,还有一个就是萧遇安。
“他们谁也不可能泄露。”白展说。
莫沉荣说:“你毫不怀疑萧遇安?”
白展眨眼,“我应该怀疑他?”
莫沉荣很理智地分析,沈录现在是特别行动队的负责人,排除。如果确实没有其他人知道内情,那萧遇安为什么不值得怀疑。
白展却笑起来,“我就算怀疑那位功成身退的老领导,也怀疑不到萧遇安头上。”
莫沉荣莫名有些吃味,这阵子白展陆陆续续给他讲过不少刚进入特别行动队的事,三句话不离萧遇安。当年白展还不到二十,还是个青涩的少年,不像现在这样十句话有八句不正经。
明明是他更早遇到白展,但他好像错过了白展生命里很重要的一段时光。
一想到白展满脸单纯地追着萧遇安喊队长,遇到他时却阴阳怪气地叫莫队长,那股吃味就酝酿出一股酸味。
“白展。”莫沉荣喊了声。
白展:“嗯?”
“你怎么称呼萧遇安?”
“队长啊。”
“你叫没叫过萧队长?”
白展自个儿想了想,笑道:“那多欠啊。”
莫沉荣顿时更酸了。
特别行动队内部很重视这起案子,沈录给白展打过视频电话,沟通侦查上的想法。白展说在查卫东西案期间还想把丰市的一桩陈案破了,那是卫之勇在世时唯一没能侦破的案子,自己没能保护他的孩子,至少想为他了一了侦破陈案的心愿。
沈录考虑到白展要在丰市长期行动,便提醒他的特别行动队侦查许可证要过期了,补申请需要体检报告。
恰在此时,莫沉荣提出想与白展一起办案。理由也很简单,刘默想案是夏榕市的案子,既然关联到白展,他有责任参与侦查。
此事不是莫沉荣一个人决定的。到丰市的第二天,莫沉荣就接到谢协的电话。谢协知道他因为莫承宇的案子,身心都处于极端疲惫的状态,需要一个不短的假期来调整,加上他这些年忙于工作,从来没有修过假,索性一并给他批了假期,让他暂时放下夏榕市的案子。梁在溪和任柯晚也给他发消息,让他放心,有案子的话他们会高效率解决。
沈录考虑之后,决定给莫沉荣办一个临时许可,这也需要体检证明。
白展还在一旁笑:“莫队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临时工下属了。”
当着沈录的面,莫沉荣没跟他呛。
今天做完体检,一会儿发回特别行动队,走个流程,证件就有了。莫沉荣眼睁睁看着白展在他盒子里毫不客气挑肉吃,不禁想——临时工下属的作用就是让领导随时随地吃到两份盒饭吗?
白展忽然抬起头,与莫沉荣四目相对,两人动作都顿了下。
自从那天在车上向莫沉荣索要拥抱后,他们之间就变得不一样。
白展从不向人倾诉,莫沉荣是第一个。白展也从不向人展示软弱,连面对萧遇安时也绝不会,莫沉荣仍是第一个。
回想起来,他要莫沉荣抱住自己时简直像投怀送抱,如果不是当时气氛到了某个临界点,坐在身边的又是莫沉荣,他一定做不出那样的举动。
莫沉荣好似成了一个理由,因为是莫沉荣,所以可以。
“我要吃这个。”莫沉荣夹走白展盒子里的油炸泥鳅,一尝,还凑合,但没有白展做的好吃。
白展笑起来,“大胆,区区临时工,还敢在领导碗里动土!”
莫沉荣将筷子倒过来,敲敲白展的脑门,“我还敢在领导头上动土,你要怎样?”
白展:“你等着,开始工作后我给你穿小鞋。”
回到市局,白展把两人的体检报告传回特别行动队,几天后拿到许可。
沈录其实早就给他们准备好。白展这也算是正式回归特别行动队了。他本来很担心白展现在的状态,但那天开会时白展出乎意料地冷静,还逐条分析从刘默想案到卫东西案的递进性,得出对方想要一步一步激怒他的结论。
沈录起初对白展很不放心。白展不是他的队员,乖张偏执,向来只听萧遇安一个人的话。萧遇安调任之后,白展成了没人约束得了的队员,还因为萧遇安而对特别行动队上下抱有敌意。
队里的心理专家说过,白展是个很危险的队员,而对特别行动队这样的特殊部门来说,危险的队员不可或缺,用得好是宝藏,驾驭不了就是定时.炸.弹。
而这次,白展的野性似乎收敛了许多,又有点被管束着的感觉了。
沈录不由得想起莫沉荣。听说白展到了夏榕市之后都和他待一块儿,白展的改变是因为莫沉荣吗?
沈录拿起莫沉荣的资料,这也是个经历很有戏剧性的男人,被凶手夫妻抚养大,竟然成长为精英刑警,不久前亲自侦破养父母二十年前犯下的命案。而莫沉荣的师父宁池晨,曾经在夏榕市警界叱咤风云,失踪后传闻纷纷。
站在沈录的角度,莫沉荣和白展都不让人省心,但这俩的气场却似乎很合。沈录自己便是一线出身,清楚默契在他们这群人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那就看看,这两人能影响彼此到什么程度吧。但愿那些影响都是正面积极的影响。
莫沉荣将许可收好,又将自己的和白展的各自打印出一份。白展笑他:“好新奇哦!”
莫沉荣哼了声,“是,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地方刑警。”
白展收拾好自己的办公桌,吹着口哨出门——这间办公室是丰市市局给特别行动队安排的,等于卫东西案的临时指挥中心。
莫沉荣跟上去,“去哪儿?”
“调陈案的案卷,卫之勇未破的那桩。”
资料室散发着纸张经年累月酝酿出的味道,在这里一切都变得陈旧,时间仿佛也变得缓慢。莫沉荣觉得虽然都是资料室,但每个市局、分局、派出所,这扇厚重的门内,气味都不同。它们承载着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悲剧,酿成的味道也截然不同。这是只有刑警才能分辨的不同。
就在莫沉荣走神的时候,白展已经按照编号,走到一个架子前。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纯色T恤、铁灰色收脚运动裤,下午明亮的光线从窗户照进来,将他本就白的皮肤照得更加透明。
他专注地看着架子上的数字,手指在资料的脊背上轻轻滑过,光尘围绕着他,像是从案卷中幻化出的幽灵,无声地请求他带来迟到的真相。
“找到了。”白展将一叠资料取下来,翻开,里面记录的是两起十七年前发生在丰市丰安县的命案。
丰市和夏榕市的城市体量不同,若说夏榕市是座大都市,丰市就是一座生活安稳滨海的小城市,以文化旅游为发展依托,而其中最有名的文化则是殡葬、鬼神文化。
丰市有一个漂在海上的县,叫丰潮县,岛上修建着各种阴曹地府建筑,每年中元节前后,还会办长达一个月的万鬼巡岛活动,引来大量游客。
这样的活动需要许多道具,诸如人偶、灵车、花圈,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纸扎的。
而丰市另一个县丰安县,全县大部分人口做的是白事生意,平时扎的花圈、房屋等供应给殡葬行业,七八月间就供应给丰潮县里的活动。
案子在当年引起很大的轰动,因为死者是丰安县有名的白事巧匠谭维彬。
谭家祖祖辈辈做纸扎,手艺传承到谭维彬这一辈,更是被发扬光大。谭维彬不仅技艺精良,每年都推出新的作品,还把企业管理的那一套引进来,规范生产,去外地搞推广,已经将谭家做成丰安县第一的白事作坊。
然而在十七年前,他被人杀死在自家作坊里,身体被捆绑成打坐的姿势,一根扎纸房子用的竹签卡在他背上,让他上半身保持直立。
一座纸房子罩住他,当他被发现时,雪白的纸房子已经被染成黑红色。
这极其诡异的场面让警方立即想到仪式感,但和普通命案所表现出的仪式感不同,这次的仪式感显然带着某种邪恶意味。
经过调查,那纸房子也很有来历,是谭维彬刚设计出的新品,已经被不少购买方相中,经过宣传推广,谭家必然大赚一笔。
从这诡异的仪式感出发,加上纸房子背后的意义,时任专案组组长的卫之勇迅速敲定侦查方向——同行在嫉妒、仇恨驱使下作案。
那时侦查手段有限,但专案组的行动无疑非常迅速,三天时间就完成了对丰安县白事行业的排查,其中有至少七人符合犯罪侧写,并且无不在场证明。
但是在后续的重点侦查中,这七人均不认罪,警方也没有找到决定性的证据。
最关键的案发现场,凶手清理过足迹,杀死谭维彬的凶器是县里很普遍的尖角菜刀,难以通过凶器寻找凶手。
在密切监控七个可能作案的人的同时,卫之勇又转向其他方向,调查谭维彬的人际关系。谭维彬遇害时才三十岁,算得上青年才俊,他为人大气,只和手艺较劲,很少与人产生争执,对鬼神文化十分痴迷。
最后这一点引起卫之勇注意,凶手让谭维彬死于自己引以为傲的作品,同样也是痴迷的文化中,是憎恶谭维彬本人,还是憎恶被谭维彬推崇备至的文化?
然而想法虽然有了,排查起来却非常困难。从案卷里记载的排查细则看,卫之勇一直没有放弃过,但他怀疑的人,要么最终洗清了嫌疑,要么没有证据抓人。
五个月后,丰安县竟然又发生了一起尸体被束缚,放在纸房子里的命案。
遇害的是另一位手艺师傅毕江,罩住他的纸房子也是他亲手做的,整个现场和谭维彬案如出一辙。
但毕江和谭维彬除了纸扎手艺人这个身份,几乎没有其他相似之处。谭维彬是业内翘楚,毕江是个末流手艺人,做的东西不管是从审美上还是质量上,都远远比不过谭家。他也不是锐意进取的性子,从家里老人手中接过作坊,一天天混着日子,做的东西能让全家吃饱饭就行。
他并不喜爱鬼神文化,更不想谭维彬那样热衷传播。用现在的观念来看,就是一条很佛系的咸鱼。
相似的现场让卫之勇一度认为这是凶手再一次作案,可对毕江的调查渐渐深入,卫之勇觉得这也许是一桩模仿作案。
但同样的难题是,仍旧找不到明确的证据。
每个地方都有侦破不了的案子,当新的命案出现时,在警力有限的情况下,卫之勇不得不把精力转移到新案上。发生在丰安县的两起案子被盖上厚厚的岁月尘埃,成为卫之勇过世时的两大遗憾之一。
另一桩遗憾,是没有找到那个被自己救下,却没有保护好的小孩阿蓝。
白展是从萧遇安口中得知,卫之勇一直在找自己。这个倔强而朴实的男人,一辈子都献给了警察这项崇高的事业。
卫之勇曾经有机会成为特别行动队的一员,虽然特别行动队成立时,卫之勇已经超龄,但是向后辈传授经验是他能够胜任的。然而卫之勇拒绝了,只因不想丢下丰市,那座城市还需要他的保护,那座城市里还有他没能侦破的案子。
卫之勇向萧遇安提过自己年轻时从边境救下来的小孩,孩子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也没有照片,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孩子叫阿蓝。
卫之勇笑呵呵地说,虽然自己没有成为特别行动队的一员,但还是想厚着脸皮,请特别行动队帮个忙,找到这个孩子。
白展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又沉浸到那些有关卫之勇、萧遇安的情绪里。这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两个人,救了他第一次,救了他第二次。当年从“沉金”逃走时,他只是想去看看姐姐口中温暖美丽的南方,谁知二十多年后的现在,他已经是一方安宁的守护者。
而此时,他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重要的人。
白展从案卷中移开目光,看向莫沉荣。莫沉荣在看另一份案卷,浅皱着眉,薄唇轻轻抿着,从侧面看,是很锋利的长相。
注意到在自己脸上描摹的视线,莫沉荣转过头,微微挑眉,“你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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