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下）

杨柳依依的三月，人间自是一番妩媚初春景。
墨玉同墨阳二人，分别骑着马悠闲的游览春景。骑的累了，墨阳索性翻身下马，十分淘气的用了隐身术，看见人多的地方就往里面钻，无奈，墨玉也只能捻了隐身诀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还仍不忘抓着墨阳的衣袖嘱咐道：“二弟，别忘了你是天族太子。”
“大哥，你就不要时刻提醒我这些了，这次就让我好好的玩一玩吧，再说了这又没在天宫。”说着，墨阳就又往一处人声鼎沸的地儿拼命挤了去。
这次，墨玉却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住墨阳的后领就将他拖了出来，边拖边道：“赌场这种地方，是绝不可以去的，否则被父君知道了不仅我难逃其咎，你也非吃鞭子不可。”
墨阳被墨玉这样拖着倒退走，最后步子没跟上直接摔倒在地，反正用了隐身术也没人可以看见他们，墨阳索性就盘腿坐在地上，摊开手一副憋的慌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问道：“大哥，你到底想做什么？”
墨玉挠挠头，躬下身来望着墨阳，关切的问道：“二弟，你没摔疼吧？我扶你起来。”说着，墨玉就忙伸手去扶墨阳，谁知墨阳却不买账，头一转也不在看墨玉，气呼呼的道：“说好了来凡界是来玩的，可你不是一会儿提醒我是太子，就是一会儿不给我进热闹的地方，现在倒好，直接把我摔在了地上，大哥，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墨玉耐住性子的听完这一通抱怨，方点点头哄道：“当然是了，我认罚行不行？这样吧，东街的酒坊西街的货行，南面的李七召白藕北面的张八柿膏儿，只要你不去赌场，这些地虽你挑，怎么样？”
墨阳被这些他从未听过的东西震惊的许久才回过神来，眨巴眨巴眼睛，同墨玉商量道：“唔，赌场我是不去的，那么大哥，这些地方我们可不可以都去？”
墨玉愣了愣，在心中欲哭无泪的长叹道：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以后就算打死他也不会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干了。只是当对上墨阳充满期待的目光时，墨玉还是妥协的点了点头。
一圈玩下来，墨玉整个人都要累趴下了，墨阳虽累但兴致却仍是极高，同墨玉坐在刚冒出牙的离离青草地上休息时，还手舞足蹈的同墨玉说着话。
“大哥，你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吧？”墨阳这般问道时，看向墨玉的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羡慕。
墨玉没说话，只是将双手撑在身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大哥，你知道吗，我时常在想，如果我不是太子的话，那我应该就可以和你一样了吧，可以走很多的路去很多的地方看很多的风景。”墨阳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没有人看到此时他脸上带着的失落与苦笑，“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偏偏四弟是你的亲兄弟而不是我呢。每次下学以后看见四弟和你一起往回走去到等候你们回来的母后那儿，而我却只能一个人默默回到母妃冰冷的寝宫中时，心里就会莫名的觉得害怕。”说到这里，墨阳缓了缓，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般，过了许久才长长抒了口气继续说下去，“其实我也很心疼母妃，可不知为什么，自从三弟五弟六妹夭折后，母后好像变了，心情总是阴晴不定，整个人也变的憔悴不堪，而我在很多时候心中竟然会对母后产生恐惧，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我觉得似乎每一天都活在惶恐中，每一天都必须得小心翼翼地过，我生怕又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而令母妃发脾气流眼泪。”
墨玉从不知道墨阳心中的这些想法，不禁坐起身来仔细的听墨阳讲完，方安慰的搂过墨阳的肩膀，声音中是身为大哥所能带给墨阳的沉稳与安心：“二弟，你无须担忧，现在的母妃只不过是还未能承受丧子之痛罢了，时间会带走痛苦与眼泪，一切都会过去的。”末了，又拍了拍墨阳的肩膀，“在我心里你和墨寒一样，都是我的亲弟弟，以后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害怕。”
纵使此时的墨阳还是孩子，但也在太子这个位子上坐了几年，有些东西他也早已学会，刚刚的一番话，虽是发自肺腑，但却还是存了试探之意。因为他的母妃告诉自己，在他还没有真正成为天帝之前，他的大哥林墨青永远都是自己最危险的敌人，只要墨玉想，那么他时刻都有可能名正言顺的替代自己重新坐上这个太子之位。所以自己刚才之所以这么做，不过就是想看看，墨玉究竟有没有想夺走太子之位的野心，如果有，那么他自然会不惜任何代价想方设法的除掉墨玉，不过好在，墨玉刚才的一番回答，和安慰自己时无意中流露出的关心和真切的态度让墨阳明白，墨玉是真的希望他好。
墨阳笑了笑，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转而却又问道：“大哥，以后的你想做些什么？”
墨玉抬头望着湛蓝天空，脸上也露出笑容，不似墨阳笑的那么客套，笑容中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以后嘛，我就想做一个仗剑天涯的侠客，没有太多的羁绊也没有太多的纷扰，可以独自走过四海八荒，倦时与天地同眠，醉时与日月同欢，然后找一个人携手，在青山隐隐绿水迢迢的地方安家，相伴永不分离。”说着，墨玉拍了拍墨阳的头，“不过啊，这也得等到你堪当大任用不着我的帮助时啊，所以二弟你一定要好好努力，这样一来我也可以早点功成身退。”
知道墨玉的想法后，墨阳也安下心来，不在思前想后也算是没有了太多的顾虑，却还是说道：“原来大哥你什么都想好了，可这对我也太不公平了吧，这个太子之位明明就应该是你的，如今倒好，偏偏歪打正着让我来担这个责任，我真是吃大亏了。”
休息的也已经差不多，墨玉站起身来准备去牵马，听见墨阳的话时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走之前在心中想了想，还是又开口轻轻说道：“二弟，你要知道，天族太子这个身份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它承载的不仅是荣耀和权利，还有担当与牺牲。不过父君选择你来承太子之位我却从来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起码就从目前来看，我们三人中你的确是作为太子的不二人选，或许谈不上众望所归但还是有很多神仙支持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些潜在的关系，说不定哪天你就会需要他们。”说到这，墨玉略微停了停才又继续说下去，“我自己是不愿被拘束的性子，而且我看的出来墨寒对这些更是不上心，所以我和墨寒谁都没有想过去做这个太子，现在我之所以会认真地做好每件事学好每一样东西也不是为了和你争什么，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你和我比起来还太小，身为大哥我自然不能太过自私，只留你一个人面对诸多难事，我还是应该尽力去帮你，直到你可以真正独自担起大任。”墨玉眼睛盯着前方，语声中无波无澜却透着些许无奈。
墨玉比墨阳大两千多岁，这一点小心思他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但墨玉也的确从来没想过争这个太子之位，因为他清楚自己的欲望并不在此，墨玉宁愿将自己放逐山水之中，也不愿置身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所以他心里所想的，不过就是要帮助墨阳坐稳这个位子罢了。
重新回到天宫以后，墨阳就在墨玉的威胁加利诱下乖乖的继续回去研习兵法了。墨玉此时却是无事可做，忽然想起早上墨阳说的五色果，便权当散步了前去种植五色树的地方。
墨玉谨慎的环顾四周，发现看管五色树的小仙官果然如墨阳所说并不在此处，于是乎他便十分敏捷的爬到了高大的五色树上，又踩在中间的一处枝丫中，就这样，不多时墨玉的衣服中所兜的五色果就冒出了头，于是墨玉便停下了采摘五色果的动作，又踩着几根低矮的树枝原路返回，动作轻缓的跳到了地上。
墨玉将怀中的五色果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从中挑拣了一颗最大最好的五色果仔细的包好放入随身携带的锦袋中，方招来自己的灵兽命他将这个锦袋送至墨阳处。
选择踏入他大哥回忆中的墨寒发现，现在的自己竟然就如同另一个墨玉，不仅可以了解到墨玉心中所想，甚至还可以感受到墨玉心中所有的情绪，譬如此时，墨寒就能感受到墨玉心绪的平和满足与作为大哥对墨阳实实在在的关心。
只是，当墨寒感受到这些情绪与想法时，脑海中想到的却是以后所发生的种种变故，这不禁令墨寒的心中顿生凄凉之感。现在的他们，还能算得上是无忧无虑的孩童，即使是比墨阳大两千多岁的墨玉也不过才成年没多久，彼此之间就算偶尔耍些小心机都还是显山露水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被看出来的。现在的他们对一切都还没有太多的戒备，因为谁都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尔虞我诈，没有真正领略过世态炎凉，更没有真正感受过物是人非。
可是当墨寒已经知道了结局，再回头来看现在的这些简单与美好时，却觉得这是巨大的讽刺，不知道未来他们互相残杀，为了一些曾经谁也不看重的东西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还有没有谁能零星记起，今日这枚鲜甜的五色果和同五色果一起交付的手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