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长春堂

却说赵子州将宋念、宋明等一干人留在明绪阁，自己匆匆和着柳思曼出来。她心里想着，要去见一个人。她要降伏这个人，将来方能遂自己的心愿。柳思曼却颇有些担心，问道：“公主殿下，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赵子州微微一笑，道：“思曼，你怎么又叫我公主！我们不是说好了姐妹相称吗？”
柳思曼道：“好！依你！玉远姐姐！不知为什么，自从我把你和灵公子接回来后，心里常常后悔，心想，不逼你回来便好了！那样，你和灵公子……”
赵子州不待柳思曼说完，便道：“你是对的。我本来欠人家的情，早晚要还。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把灵公子带回来，我也就不欠皇后陛下的情了。再把眼下这件事办完，我就和灵公子远走高飞！”
柳思曼道：“可今晚要是不成功怎么办？”
赵子州沉吟道：“思曼，你答应我！今晚如果事情不顺，你一定要杀回明绪阁，把灵公子带走！还有他哥哥。把他们都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范云庭那个倒霉蛋儿，倒可做你的挡箭牌。”
柳思曼点头。她心里想到，自己当初真不该将玉远逼回来！弄到现在，不过是我们两个人，带着一把长剑，便要去闯长春堂！
赵子州和柳思曼连车也不坐，骑了两匹快马，乘夜出了宫门，向城西长春堂去了。走到半路，便听见四处有喊声起来，又有火光，赵子州侧耳听听，道：“思曼，你听，这是范云霜手下的人，调动起京城的百姓，连夜闹事，要找冯相的晦气！”
柳思曼道：“甚好！冯相若是倒了霉，多少人要眉开眼笑！”
赵子州冷笑道：“可惜！这位范云霜是有心机的！他倒未必真要冯相爷倒霉。可怜那些跟着闹事的百姓，现在作了他人手里的工具，他日又要替人受过！真是何苦！有一天我若是能与宋明离了这里，一定再不理会这些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事！”
柳思曼点头道：“这些百姓的确只是受人利用！象范云霜这样的人，阴险毒辣，本不是可以为之寄命的人！可我看他那个弟弟，倒不像个坏人。”
赵子州哼一声，并不说话。两人飞骑到了京城西门，早已是城门紧闭，赵子州出示自己的通行玉牌，那些士兵见了玉牌，知道是宫里的人，不敢不开门，可城中又在闹事，兵士们害怕轻易开门惹来祸端，都犹豫不敢妄动。赵子州见兵士们磨磨蹭蹭，便骂道：“你们这些奴才！我奉皇命出城办事，你们在这里磨磨蹭蹭，回头误了圣上的差使，我担当不起，难道就没有你们的不是！还不快点开门！”
那些兵士见她厉害，只得开了城门，放他出去。待出了城，正听见城门绞索吱吱嘎嘎地收起城门，猛地城里一声炮响，一阵火光便冲天而起，喊声震天。柳思曼惊奇道：“这怕不光是百姓闹事吧！”
赵子州心下也一阵担心，道：“难道御林军也闹起来了？御林军只有圣上和皇后才能调动，皇后要干什么？明绪阁不知怎样？思曼，我们现在唯有快些到长春堂，办完了事情，方好回宫！”
柳思曼也不搭话，只喊一声：“驾！”二人便驱马飞奔起来。
赵子州和柳思曼两匹快马赶到长春堂时，远远便见长春堂里一片灯火通明，门口守着许多人，见二人飞马而来，早叫嚷道：“来者何人？快快通报姓名！”
赵子州朗声答道：“我乃赵子州，和你们冯公子早有约定，望各位通报一声！”
那些人便纷纷道：“公主殿下请里面来！冯公子已等候多时了！”
赵子州和柳思曼飞身下马，进了长春堂。这长春堂却只是个清静院子，进了院门，里面便是十分宽敞的一间厅堂，厅堂大门对面是一架高大的屏风，屏风上画着一只威风凛凛的上山老虎，屏风前面摆着简简单单一张案几，几后坐着一名少年公子，白面如璧，见赵子州二人进来，既不含笑，也不起身，只向旁边两张椅子一挥手。赵子州见他傲慢，也不生气，和柳思曼侧身坐下，道：“长春堂果然名不虚传，冯公子好大的架子！”
冯公子冷冷道：“公主殿下，你曾答应家父，劝说范云霜与家父合作，可现在，范云霜却发动了一帮暴民，正在围攻家父在京城的住宅。这你怎么解释？若家父有何不测，赵子州，我便拿你的人头祭奠父亲！”
赵子州微微一笑，道：“冯公子别急，听我慢慢道来。”赵子州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暴民的确正在围攻冯府，可据我所知，冯相爷并不在府中。”
冯公子白面上略微有些变色，赵子州冷冷道：“冯相爷把公子安排到城外的长春堂来，固然为了历练公子，让公子独当一面，可也为了公子不碍自己的事：相爷自一个月前起，便夜夜在皇后的寝宫住下，冯府里哪里有什么相爷呢！”
冯公子愤然道：“赵子州，你污蔑我父亲便罢，皇后陛下乃是一国之母，你也这般诬蔑，我看你是丧心病狂了！”
赵子州道：“我又不想做女皇，不会丧心病狂。冯公子，你这个人呢，不是我说你，做坏事绰绰有余，玩心机实在不是你父亲的对手。你父亲把你安排在城外，就是为了一旦城内有事，可以内外接应，你却认定了你父亲今晚会完蛋，所以在这里按兵不动，不去救援。只想等到你父亲完蛋了，你好和范云霜坐地分赃。”
冯公子白面上早已是一阵红，一阵白，只嚷嚷道：“赵子州，你血口喷人！”
赵子州不理会他，又道：“冯公子，你父亲可是给自己留足了后路！西面的红巾乱贼，北面的范将军，还有正和范将军作战的匈奴单于，冯相爷和他们都各有来往。有些事你知道，有些事你不知道，若你认为只有你和范云霜有往来，有协约，你就真是太笨了点儿！我告诉你，今晚上，若你父亲死了，范云霜什么好处都不会给你，若你父亲没死，那你就等着他老人家来和你算账吧！”
冯公子此时已十分颓然，坐在几案后面一言不发。却有一名身着戎装的将军从屏风后面转出，哈哈大笑，对赵子州道：“公主殿下真是精明！只是太过精明了！我范云霜没有那么坏吧！”
赵子州看看那位将军，道：“果然范将军已从北疆千里赶回！可惜了！”
范云霜道：“什么意思？”
赵子州道：“你父亲范盛宗将军乃一代名将，于国家朝廷，真真是擎天一柱！可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纨绔子弟，只知道吃喝玩乐，另一个嘛，哼，说自己没那么坏，倒是真的。将军不坏，只是个反复小人！”
范云霜正色道：“我是不是小人，就不劳公主殿下挂怀了。公主殿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赵子州道：“如今这京城里，多少人各怀心事！皇后陛下作了许多年的女皇梦！为了这个梦，她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不要！我是她抚养长大的，一向对她感激不尽，尽心竭力的为她做事。幸而有劳范将军，千辛万苦查出我的出身，原来我父亲竟是死于皇后之手！”
柳思曼听赵子州说到这里，口气里似有凄凉，又见她嘴角挂着冷笑，眼神斜视着范云霜，范云霜也只好淡淡一笑，不做回答。
赵子州接着说道：“现在，皇上驾崩，太子已死，可以继承皇位的，只有灵公子了！”
范云霜冷冷一笑，道：“那倒未必。”
赵子州道：“我知道范公子的想法。或可迎立外藩，那时范公子自可权倾朝野。可公子想过没有，公子倒底年轻，又是武将，你要是真的做了首相，那帮文官谁的心里也不会服。你是想站在朝堂之上被他们的唾沫淹死吗？”
范云霜道：“我就不明白公主殿下的话了。武将不能站在朝堂之上为相，难道公主还想垂帘听政吗？”
赵子州道：“我不想垂帘听政。我只想和灵公子过几天安安静静的日子，所以我就希望朝堂能清静几天。范公子，恕我直言，今晚即使你手下的人杀死了冯相，你也未必能掌握朝政。我们出城的时候，已经听见御林军出动了。皇后的手上可还有很多的东西，比如说先皇的遗诏，还有禁军，当然，还有灵公子。将军虽然手握重兵，但那些军队都在边疆，何况你还没有说服你的父亲。你在京城培植的力量，不过是帮乌合之众，连同这个草包冯公子在内，谁会是皇后的对手呢？”
范云霜道：“那你看怎么办呢？”
赵子州道：“今晚，公子手下的人要怎么闹，尽管闹。明日一早，公子便可指使官员上奏，就说圣上久病，太子病弱，如今惟有请皇后临朝听政，将来继位为女皇，方可安定天下。”
范云霜沉吟半晌，道：“为皇后做女皇铺平道路，而她一旦做了女皇，天下反对不说，我父亲一定会起兵讨伐。”
赵子州道：“兵者凶器。我并没有意思要引起天下大乱。解决一个女皇非得起兵吗？一个太监就够了。”
范云霜道：“那之后呢？谁做皇帝？”
赵子州道：“皇后一旦称帝，范公子就可名正言顺地拥立外藩，并用军队保护藩王进京继位。只要范公子打着好看的旗号，一路上必会通行无阻。如果时间上安排得合适，范公子的军队到达京城之日，必是祸国妖妃命丧之时，那时范公子迎立新君的功劳天下共睹，公子再立于朝堂之上，还会有谁说三道四呢？”
冯公子这时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那我父亲呢？”
赵子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父亲和你，最好找个好时机滚蛋。不然，要是让人查出你父亲过去所有的履历都是编造，在朝廷命官的花名册上从来都没有冯齐这个名字，那时，你父亲就麻烦了！你们还是回到你们那个时代去，让你父亲把自己的公司管好，比什么都强！”
范云霜有些发懵，没太听明白赵子州的话，但她前面说的那些话，他是听明白了的。范云霜深知自己一个武将，想要浑水摸鱼掌握大权，难度实在很高。赵子州所说不吝是个好主意。但真要操作起来，里头也有很多变数。便冷笑道：“公主殿下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可这么好的主意，公主现在才说，早干嘛去了？再说了，公主自己将来想做什么呢？”
赵子州道：“公子问得好。早先我在干吗呢？说实话，早先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应该做什么，得到什么。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想得到的，绝不是权力，我甚至没心思找皇后报杀父之仇。我要的，是和灵公子离开这里。我不反对到某个时间，某个地方，去和冯相爷与冯公子作伴。”
范云霜恶狠狠地说道：“这个主意既然是你出的，那你就得守在我身边，直到你说的一切成为现实。”
赵子州道：“我想到了你会这么说。”她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留在你身边就是了。我唯一的要求是，让灵公子走。他碍不着你什么事。他也不想碍你的事。”
冯公子在旁，忽然恨恨地说道：“别让那个家伙走！”
范云霜并不理会冯公子，便对赵子州说道：“好吧！我答应你！”
赵子州低下头，微微一笑，眼里却似乎有泪。她道：“公子便算是对赵子州有大恩大德了！”说完，她回头对柳思曼道：“思曼，范公子既然已经答应，那我就只能留在这里，宋明的事，拜托你了！”
柳思曼无以回答，只得拱手，道：“玉远姐姐，保重！放心！”说完，又对范云霜一拜，回身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