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抉择

主持面对迫近的危机，神色却宁静如常，仿佛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她目光柔和地注视着黎昭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缓缓开口：“昭言啊，你自幼便在婆婆的眼皮底下长大，你的性情温和、淡泊，这些年来，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记得你母亲临终前再三嘱咐，皇宫非你所宜涉足。今日，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婆婆都会支持你。人生在世，总要有所抉择，这话你要铭记于心。”
然而，这平静被突如其来的愤怒所打破。侍卫头领听罢主持的话，面露不悦，情绪失控，他咬牙切齿地喝道：“闭嘴，你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尼姑！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他心中早已决定要立威，认为非得给黎昭言一个深刻的教训，方能让她乖乖就范。
言罢，他不留给黎昭言任何思考的余地，手中的利剑毫不犹豫地刺穿了主持的胸膛。就连那位十几年如一日，细心照料黎昭言的老大夫，也未能幸免，被粗暴地拖到现场，一刀下去，生命戛然而止。老大夫的鲜血飞溅，染红了黎昭言的衣衫，那一抹鲜红，刺痛了她的双眼，也刺痛了她的心。
转瞬间，仿佛只是合了合眼，黎昭言的世界便天翻地覆。除了叶月灵，她心中最牵挂的两人相继离世，她连伸手挽留的机会都未曾有过。尼姑庵内一片混乱，目睹惨剧的师太们悲泣不已，有的泪流满面，有的跪在黎昭言脚下，紧抓她的衣角，哽咽着质问：“昭言，你难道愿意看着我们这尼姑庵断子绝孙吗？主持和老大夫因你的迟疑而命丧黄泉，你究竟要看到多少人因你而死才甘心？”
黎昭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震惊，急忙摆手，试图澄清：“不，这不是我的本意，请听我解释。”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一幕惨剧又在她眼前上演。那小尼姑的胸膛被一把锋利的剑刃穿透，剑尖停在了她的衣襟之上。侍卫头领面无表情，冷冷地斥责：“真是胆大妄为的尼姑，竟敢触碰公主的衣裳，死不足惜！”
黎昭言的瞳孔紧缩，目光如寒星般射向那将军，声音中带着不可抑制的愤怒：“停下！莫非你失去理智了？她们，她们可都是我挚友啊！”
她目睹着小尼姑倒在血泊之中，至死眼中都流露出对这无情世道的不满与责难。那怨怼的眼神，刻骨铭心，黎昭言知晓，这将是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然而，手染鲜血的侍卫首领却无动于衷，他轻蔑地撇嘴，回以一句充满羞辱意味的话语：“尊贵的公主，您何须自降身价？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尼姑，岂有荣幸与公主结交？今日之举，不过是为公主扫清登基之路上的障碍罢了。待到公主高居皇位之时，这些人，只会成为拖您后腿的累赘。”
“继承皇位？”黎昭言心头泛起苦涩。曾经的她，早已习惯了尘世的平淡与宁静，如今，为何在这紧要关头，皇族的影子又重新笼罩了她的生活？
黎昭言，一袭白衣如初降的雪花般洁净，她的眸光坚定而冷静。在那一刻，她突然伸手，果断地从一名侍卫手中夺取了利剑，剑锋紧贴着自己的颈侧，目光锐利地盯着面前的侍卫头领，眼中不带一丝畏惧。
“论起武艺，我自知非是身经百战之将军的对手。”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冬日里的风，刺骨而直接，“然而，难道就因此便要连累将军您也走上不归路吗？我黎昭言心中不忍见血光之灾，若将军不肯放行我的朋友，那恐怕将军只能带回我冰冷的尸身。届时，未能完成使命，对将军而言，恐怕亦非幸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局面，侍卫头领心中惊涛骇浪，他未曾料想，这位看似柔弱的公主竟会为了守护那些小尼姑，不惜以命相搏。他的心中明白，若是任务失败，不仅是他自己，连同手下的侍卫们，恐怕都难以幸免。
情势所逼，侍卫头领只得让步，他的语气带着无奈与妥协：“公主，请您三思。只要您愿意放下手中的剑，不再做出任何伤害自己高贵身躯的事，我便下令释放这些无辜之人。不知这样的解决，能否令公主满意？”
黎昭言的目光在侍卫头领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衡量着他的诚意。最终，她缓缓地将手中的剑收回，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接受。在这寒冷的剑锋下，一场无声的较量就此落幕，而她的决断，不仅救下了那些无助的小尼姑，也保全了自己与他人的性命。
在那个古老的时代，女子的容颜与身份往往被赋予过多的意义，而黎昭言却似乎是个例外。她那透着倔强与固执的面孔，在月色下显得尤为突出，仿佛是一幅动人的画卷，让人忍不住驻足凝望。
不远处的屋檐上，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静静地注视着她。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这样的神态，他在其他美艳女子的脸上从未见过，这让他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波澜。
黑纱之下，他的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罕见的微笑。这笑容中，既有对她勇气的赞赏，也有对她不顾自身尊贵身份，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换取他人安全的轻蔑。
“黎昭言，你真是个有趣的人。”他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深思。
黎昭言紧握着剑柄，那剑尖原本对准了一群无辜的尼姑，然而在侍卫头领的一声令下，那些被围困的尼姑们纷纷获得了自由。尽管命令已下，黎昭言却似乎陷入了某种无形的束缚之中，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双臂僵硬如同被冻结在寒风中，动弹不得。
正当这僵持之际，一枚飞镖悄无声息地划破空气，几乎是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轻轻触碰到了黎昭言手中的剑。那把剑仿佛由最脆弱的冰雕而成，瞬间崩解成无数碎片。黎昭言怔怔地看着手中残留的剑柄，似乎还在怀疑这一切是否真实。
侍卫头领也不禁感到震惊，他的目光迅速转向那飞镖来时的方向，只见对面房顶上空无一人，连一丝可疑的踪迹都没有。那飞镖仿佛是从虚无中生出来，既像是天意的安排，又似乎是有人暗中操纵的结果。这一幕，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疑惑与惊惧。
黎昭言，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被几个丫鬟精心打扮后，被人搀扶着坐进了轿子。她的离去，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惋惜。主持和老大夫的惨死，这份罪孽，只能由她一人承担。
“娘亲，昭言可能让你失望了吧？”她心中默默地想，“我并非心甘情愿入宫，只是不愿因为我这尴尬的身份，再引发纷争。”
然而，迎接她的并不是预想中的热闹和喧嚣，而是像宠物一样，从侧门被悄无声息地带进宫中。好奇的丫鬟偶尔会投来几眼，而擦肩而过的官员们却带着鄙夷的态度。她刚刚回到这个本不属于她的位置，尚未犯下任何错误，然而大家的冷漠和不友善，却是显而易见的。
在院落门前，丫鬟匆匆地对黎昭言说：“公主，请您稍候片刻，我这就去向太师禀报。”说罢，她急步离去。
黎昭言站在皇宫的一角，望着那宏伟的建筑，心中却无一丝归属感。她暗自发誓，一旦找到机会，定要离开这里。然而，那时的她，尚未明白“一入宫门深似海”的真谛。
过了许久，一位身着华丽服饰、英姿勃发的男子走了过来。他看起来不过三十余岁，气宇轩昂。他将黎昭言上下打量了几眼，然后带着一丝傲慢的语气说道：“虽然你是皇族后裔，但怎会如此不懂宫中规矩？如今你尚未得到皇上的恩准，恢复公主之位，见到本官理应下跪行礼。”
黎昭言轻轻颔首，身姿微俯，行了一礼。她察觉到那位年轻的太师目光中流露出的不悦，便以柔和而低沉的声音道：“我虽只是流淌着皇族之血的平凡之人，但毕竟与宫中有缘。太师年高于我，此礼出于敬意，并非因你我身份之别。”
这话语平和却坚定，使得太师一时语塞。他在宫廷中自视甚高，向来除了君王之外，鲜少将他人放在眼里。然而，面对眼前这位神情淡漠的女子，他不禁心生诧异。她的气质与众不同，既不似被宠溺过度的贵族女子，也与后宫妃嫔、皇子们的气度迥异。
黎昭言似乎洞悉了太师心中的困惑，她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仿佛世间纷扰与她无关，她缓缓道来：“自幼丧母之后，我便在尼姑庵长大，由主持亲自抚养。对于宫中的礼仪我并不熟悉，这些太师应该也有所耳闻。当年，父王将我与母亲逐出宫墙，恐怕未曾设想过，还有一日会召我重回这金碧辉煌之所。”
在那深不见底的宫墙之内，她那未经雕饰的率真性情，如同清泉般难能可贵。太师微微颔首，掩去目光中的欣赏，轻轻后退几步，恭请的姿态尽显，指引黎昭言跟随其后，踏入那通往权力中心的殿堂。沿途中，他耐心细致地为她解惑：
“皇上病重，龙体欠安，诸位皇子为了争夺皇位继承权，斗得你死我活，结果却是玉石俱焚。黎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无奈之下，只得急召公主回朝。眼下，皇上的病情危如累卵，即便公主心中有千般委屈，微臣还是恳请公主您，放眼未来，担起这皇位重任，成为黎国的帝女。”
女子登基，听来或许让人哑然失笑，但在黎国，这样的事却并非没有先例。早在皇上之前，他的母妃便曾执掌帝位，是黎国的第一位帝女。如今，因着皇子们的无能，这份宛如天降的荣耀，竟意外地落在了黎昭言的肩上。
黎昭言默默地跟在太师身后，穿过了一道道宫廷的重门，终于抵达了寝宫深处。眼前，皇上气息微弱地躺在床榻之上，周围围绕着十几位御医，他们面色沉重，不断地摇头，似乎在无声地叹息着什么。几位嫔妃跪在床前，低声啜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凄凉与无助。
太师匆匆进入寝宫，直奔床榻而去，他俯身对那位瘦削的皇上禀报道：“圣上，昭言公主已经到来，现在便在臣的身旁。”
随着太师的话语落下，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转向了黎昭言。她感受到了那些目光中夹杂的讥讽与不屑。自幼未曾在皇宫长大的她，对于这些宫廷中的人，本就生疏。面对这样的排斥，她心中早有预感，仿佛一切皆在冥冥之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