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静的御室内,一丝微弱的喜悦掠过了皇上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庞。他的目光落在被年轻太师引领入室的黎昭言身上,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往昔灵妃的影子。
“昭言?是朕与灵妃的女儿?”皇上的声音带着一抹颤抖,似乎在回味着这个名字背后的深意。
年轻的太师见状,连忙将黎昭言推至皇上的床榻旁,温声指导道:“公主,这便是你的父王。请跪于他的床前,皇上还有圣旨要向你宣布。”
黎昭言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她踌躇地跪倒在床前,目光落在那位昔日威仪凛然的君王身上。如今,他却已是形容枯槁,深陷的眼眸透露出无尽的疲惫与苦楚。她在心底暗自揣测,那即将宣布的圣旨,莫非是关于皇位的继承?
然而,面对这位赋予她生命、却因病痛而变得面目全非的老人,黎昭言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她深知,无论圣旨的内容如何,眼前这位苍老的君王,终究是她血脉相连的父亲。
黎昭言含着泪,轻握着父王的手,声音哽咽而温柔:“父王,儿臣是昭言啊,是您与灵妃娘娘所出,今日特来探望,您可愿睁开眼,一瞧儿臣?”
皇上闻言,心头涌起无尽的愧疚与思念,他握紧了昭言的手,情感溢于言表:“昭言啊,你和你母妃的身影,从未离开过朕的心。昔日因误信奸佞之言,铸成大错,让你们蒙受不白之冤。待到朕明白真相,已是天人永隔。灵妃已逝,她未曾有机会告诉朕她的原谅。如今,只愿在黄泉之下,能与她重续前缘,届时,定会倍加呵护。”
这段往事,透露出了皇上与叶月灵之间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当初的决绝,或许不过是年少轻狂,信任了邪说。如今,看着皇上泪流满面,那份悔恨与沉痛,足以触动任何一颗多情的心。
雪花般的昭言,轻轻蹙起了眉头,却没有泪水的痕迹。这细微的变化,未能逃过那位年轻太师的眼睛。他明白,她并非无情,而是仿佛天生就少了泪腺。他的好奇心被勾起,究竟是怎样的经历,让这位貌似柔弱的女子,变得如此坚韧如铁?
黎昭言接过一位嫔妃递来的丝帕,轻轻地为皇上擦拭眼角的泪花,声音平静而淡然:“若是母亲天上有知,知道父王您心中也挂念着她,她定会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皇上身躯虚弱,却硬撑着从床榻上坐起,虽然有心的嫔妃想要扶持,但他一一婉拒。他紧紧握住黎昭言的手,不愿放开。颤抖着手,他从枕下摸索出一枚戒指,不顾她是否愿意,便亲手为她戴上。她的手指修长,尽管与同龄女子相比略显粗糙,却也透露出一种劳作的美。
那枚戒指,沉甸甸地套在了她的指间,仿佛承载着无尽的重量。皇上紧紧握着她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举过头顶,声音洪亮而庄严:“此戒,乃我黎国历代君主传承之宝,见戒如见君。今日,朕将此宝托付于公主昭言,昭告天下,她便是未来的帝位继承者。抗旨不遵者,斩!”
谁能想到,一枚不起眼的小戒,竟能令她——昔日那个无人问津,由尼姑抚养长大的孤女,一跃成为国之储君?
圣旨一出,满朝文武尽皆俯首,跪拜于黎昭言的脚下,声震寰宇:“新帝女千岁!臣等誓死效忠,绝不辜负帝女的厚望。”黎昭言的目光扫过那些曾经冷眼相待的嫔妃,她们也随着大势,跪地行礼,尽管眼中尚存轻蔑,却不敢再有半分逾越。
沉重的负担压在肩头,黎昭言的双膝触地,冰冷的地面与她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她的眉头紧锁,仿佛有无尽的忧愁凝结在那淡淡的眉间:“父王,请您再三考虑。我对于宫廷的礼仪知之甚少,更未曾涉猎治国之道,恐怕难以肩负起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如今知晓此事的人尚且不多,还请父王另择贤明,重新选定继承人。”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对未来未知的恐惧,也是对现状无力的无奈。
然而,皇帝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刺骨而坚定:“胡言乱语!朕的决定岂能朝令夕改?”他的目光如炬,透过空气直视黎昭言的心魂:“你,比任何人都更适合这皇位。太师会辅佐你,这是朕的遗愿,作为朕的女儿,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皇帝的话语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权威,他习惯了一言九鼎,习惯了命令而非请求。
随后,皇帝的语气稍稍缓和,似乎在努力化解黎昭言心中的顾虑:“昭言,我的公主,朕也不愿见你承受痛苦。但这片辽阔的黎国,总需要有人挺身而出,执掌乾坤。皇子们无能,朕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毁于一旦。你的性格沉稳,内敛而不失锋芒,正适合领导一国。朕对你,充满信心。”
他的话语中,既有对女儿未来的期盼,也有对国家未来的担忧。他相信,只有黎昭言,才能承担起这份重任,才能引领黎国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话音刚落,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御医们急忙涌上前来,仔细把脉,细致诊治。然而,他们最终只能无奈地摇头,端来止咳的汤药。可是,皇上尚未将药液饮尽,便已气息奄奄。
一旁侍立的小太监见此情形,慌忙奔出寝宫,在宫廷里奔走相告:“皇上宾天了!皇上宾天了!”
黎昭言目睹这一幕,心中有些无所适从。她自幼生长在清净的尼姑庵中,那里鲜有外人踏足,从未见过如此喧嚣的场面。她下意识地想要躲避这熙攘的人潮,不断后退。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扶住了她的手臂。她回头一望,正是那位年轻的太师。
黎昭言匆匆挺直了身子,从他的怀抱中脱身而出,她微微弯腰,带着歉意说道:“太师,方才我的举动过于粗鲁,希望没有令您受伤。”
“不,是我应该向您道歉。”他的声音低沉而有些颤抖。当黎昭言那柔软的身躯不经意间触碰到他时,他竟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心动。然而,考虑到彼此的身份,他不得不提醒自己保持距离,并轻声道:“如今您已是尊贵的帝女,按理来说,应当是我向您行礼。先前若有冒犯之处,请您宽恕,不要放在心上。正如先帝临终前所嘱咐,我定会竭尽全力辅佐您。”
扶持?黎昭言的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她甚至还未准备好继承皇位的重担。她本想待先帝的病情有所好转,便寻个适当的时机,辞去皇储的职责。然而,命运却无情地剥夺了她的选择,让她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皇位,再另谋出路。
昔日的帝王已然驾鹤西去,宫中哀乐连绵不绝,三日三夜的丧礼如同长河般流淌。在这肃穆的日子里,黎昭言以新晋帝女之尊,忙碌于诸多事宜之中。幸有太师谢予倦在旁辅佐,他的细心指导,使得她不至于在繁重的礼节中失态。
然而,朝堂上不少官员对黎昭言的出身颇有微词,她的身世如浮云遮月,明知道她自幼便被逐出宫墙,他们却仍旧挑剔着琐碎之事。在她看来,这些非议仿佛是对她存在的否定,是对她命运的无情嘲讽。
谢予倦,这位权倾朝野的太师,时而以理服人,时而以势压人,他巧妙地封住了那些非议之声。但当他不在时,关于黎昭言的质疑仍旧在暗处蔓延,如同夜晚的寒风,刺骨而难以驱散。
在那座宁静的尼姑庵中,她从未经历过如此的局面。那里的人们,心无旁骛地供奉着他们深信不疑的神明,而神明亦以和谐相处、团结一致的教诲引导着她们。
“帝女,您已劳心劳力许久,不如暂且回宫稍作歇息。” 葬礼过后,随着人群逐渐散去,谢予倦走到黎昭言的身旁,望着她那张尽显疲惫的面容,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怜惜。
然而,黎昭言却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她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她轻声婉拒道:“太师的关心,朕心领了。但正是在这紧要关头,朕更不能离去。朝中已有诸多官员对朕的出身议论纷纷,若朕在先帝灵前先行告退,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必会以此为由,大做文章。届时,朕所面临的纷争将会比现在更为复杂。”
黎昭言,一位身负重任的帝女,在深宫之中,她的心思如同被冰霜覆盖的湖面,冷静而深邃。谢予倦,她的近臣,一声令下,便有小丫鬟轻巧地更换了杯中的茶水。待得室内再无旁人,他方才低声道出歉意:“微臣失言,请帝女恕罪。”
黎昭言轻摆手,目光如炬,透过窗棂射向远方苍茫的天际,“在这宫中,你我皆是棋子,你的谨慎,朕心领了。先帝让你辅佐于我,足见你的非凡。未来的路,还需你携手同行。”
她心中明白,皇位非她所愿,然而此刻的解释,无异于对牛弹琴。她唯有坚定前行,希望天命能对她稍加怜悯,不让无辜的百姓因她的抉择而遭受苦难。
谢予倦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位帝女,她虽身处逆境,却仍心怀天下百姓。这一刻,他对黎昭言的看法有了微妙的转变。他轻轻颔首,转身继续投入到自己的职责之中,心中暗自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助这位帝女一臂之力。
黎昭言感到了一丝疲惫,她明白如果继续露出疲态,恐怕会让人察觉。因此,她避开了熙攘的人群,悄然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小花园,希望借着微风的轻拂,让自己恢复些许清醒。
然而,就在她试图在这宁静中找回一丝清凉时,一道悦耳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那人似乎先将手中之物轻轻放置于地,然后跪在她身后,恭敬地呼唤:“帝女万岁,不知帝女为何深夜莅临此地?”
尽管这男声宛如悠扬的旋律,但黎昭言此刻心力交瘁,无暇欣赏。自幼在尼姑庵长大的她,除了日复一日与同为女子的师姐妹相处,对于男子的魅力并无太多体会。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吩咐道:“你自去忙吧,今晚之事,切勿泄露给第三人知晓。我不愿在我正式登基之前,便让无辜之人因我而受害。”
黎昭言耳边飘来的话语,让她感到了一丝迟疑。男子的声线绵延而犹豫,仿佛在斟酌着每一个字:“帝女恕罪,此处并非只有下官一人,因此对于帝女的吩咐,恐怕难以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