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千帆的面庞上挂着愤怒之色,他挥手让小三子退下,房中只剩他一人,心中郁结难舒。他的怒火几欲将他吞噬,以至于对颜婷月都提不起半点温柔。他曾深深忧虑她的伤势,严令她在伤口愈合之前不得离床,她或许明白他对她的牵挂,却以此种方式来牵动他的心。
那份曾经对颜婷月的微妙情愫,在得知她自伤的消息后,犹如烟雾般消散无踪。就连那夜她悄然进入飞凌阁时露出的慌张神情,此刻在他心中也荡然无存。或许,她终究还是那个颜婷月。
当夜,公孙杰亦踏入了这寂静的屋檐之下。欧千帆与他倾诉了心中的困惑,公孙杰听罢,不禁露出了震惊之色:“难怪她的伤势迟迟未见好转,原来背后竟藏着这样的隐情。”
欧千帆带着一丝落寞:“我们,可能一直被她所蒙蔽。”
公孙杰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尽管她此举不妥,但我仍旧坚持我先前的看法。她的灵魂并非属于颜婷月。我曾向国师探询借尸还魂之事,国师亲口证实天下确有此奇事,并言他亲眼目睹过。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她如何努力改变,短时间内也无法彻底转变。我坚信,她必定是借尸还魂无疑。”
欧千帆的思绪飘向了远山之巅,那间温馨的屋子,和她共度的缱绻时光,以及那些细碎的片段,一一浮现。公孙杰的话语,如一道惊雷,在他心中轰响。然而,他此刻自身难保,又何必去探究她是否换了灵魂?曾经的颜婷月,他未曾动情;如今的她,他甚至不敢肯定她是否还是那个颜婷月。倘若她真的换了身份,那么她不过是一抹孤魂,他又何须为她烦恼?
于是,他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罢了,随她去吧。”他双手交叠在膝上,轻抚着那无知觉的膝盖,自嘲地笑了,“我不过是个无用之人,又何必去关心他人的伤痛?如果她还是那个伤害了钰儿的颜婷月,即便她的双腿残废,我也不会有半分怜悯。如果她不再是颜婷月,只是一缕幽魂,那么她因腿伤而逝,也只是尘归尘,土归土,无需惋惜。”
这番话,无情至极,然而话音刚落,他的心却隐隐作痛。似乎,颜婷月真的要归于尘土,消逝于这世间。
公孙杰看穿了他的伪装,知道他又陷入了颓废之中。曾因一张轮椅而重燃的生机,如今因为她的伤害而再次黯淡。他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实则心绪已被她牵动。人心深处,总藏着连自己都难以触及的秘密,他也许同样看不清自己的情感。
日子一天天过去,颜婷月未曾来找过欧千帆,欧千帆也未曾去找过颜婷月。但他仍旧吩咐小三子暗中观察颜婷月的一举一动,每晚来报。小三子每来一次,他的心便沉重一分。
这一夜,酒意朦胧之际,听闻小三子述说颜婷月整日用针刺激自己,不止是双腿,连身上和头部都未能幸免。他听后,酒意全消,全身笼罩在一股刺骨的寒意中,血液仿佛凝固,不再流淌。
他的声音如雷鸣般在室内回荡,“她究竟意欲何为?难道就因为那夜我与文兰相伴,她就这般作态?”
小三子见他怒火中烧,哪里敢吭声?只得悄悄退至一旁,沉默不语。
欧千帆心头的怒火越燃越烈,竟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桌沿,试图强行站起,但双腿却无力支撑,结果重重跌倒在地。小三子见状,急忙上前搀扶,一边安抚道:“王爷,息怒吧,何必如此动气?若真不愿王妃如此,何不亲自去见她一面?”
小三子观察了数日,始终无法洞悉真相,也开始认为颜婷月此举或许是为了吸引王爷的关注,或是与王爷赌气。否则,她为何要这么做呢?
欧千帆怒气冲冲地说:“把这铁椅给我扔出去,我不要接受她的施舍!”
小三子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劝道:“王爷,请勿冲动。这椅子工艺精湛,堪称匠心独运,世间罕见,是王妃费尽心机为您寻找的……”
“哪来这么多废话?赶紧扔掉,我不需要她的虚情假意!”欧千帆怒吼着,额头青筋暴露,连嘴唇都因愤怒而颤抖起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小厮们慌不择路地冲了进来。眼前的情形让他们不禁心惊肉跳,小三子急忙开口:“快,过来扶王爷坐下!”
众小厮忙不迭地围上前去,伸手想要搀扶欧千帆坐回轮椅。然而,就在欧千帆靠近轮椅的瞬间,他突然挥出一掌,力道之猛,七八分的功力尽数释放,那轮椅应声而碎,如废铁般散落一地。
众人目瞪口呆,小三子连忙扶着欧千帆坐到了太师椅上,一边有人飞奔去请公孙杰。
不多时,公孙杰急匆匆地赶来,院外便见到了破碎的轮椅,无奈地摇了摇头,步入屋内,叹息着对欧千帆说:“何必拿无辜的轮椅泄愤?”
欧千帆面若寒霜,目光冷冽地盯着公孙杰,“你的医术高明,给她一包毒药,让她即刻死在本王面前。”
公孙杰凝视着他,缓缓说道:“气头上的话有何益?她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心里会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你在说些什么胡话?本王现在对她只有深深的厌恶,她若死了,倒也干净,省得本王一见她就心烦。”欧千帆的话语中透着刺骨的冷漠。
寂静的室内,仅余两人的气息相互交织。公孙杰轻轻挥手,屏退了小三子和小人,房中便只剩下了他与欧千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他目光坚定,直视着欧千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坦诚:“你若真的漠不关心,又怎会在得知她伤害自己时如此愤怒?你的心,其实早已牵挂于她,不是吗?在我面前,你向来是坦白的,何必在此事上掩饰?”
欧千帆的眼神微闪,却似乎在刻意淡化情绪,他斜睨了一眼公孙杰,语气轻描淡写地反驳:“你以为你了解我吗?”
“或许我不了解你,但恐怕你更不了解自己。”公孙杰平静地说出了心中的观察,“你不愿意承认,我不会勉强你。”
欧千帆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他似乎急于证明自己的冷漠,召唤了一名仆人进来,命令道:“立刻准备马车,我要进宫向父皇报告,我要和她断绝关系。”
待仆人退出后,公孙杰关上了门,目光如炬地望着欧千帆,缓缓开口:“我相信你不喜欢她,但无缘无故休妻,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世人会怎么看待你?我得承认,她这次的行为确实欠缺考虑,但她的初衷,不过是想得到你的关注。”
欧千帆的表情冷硬如初,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我若要关心她,无需她做任何事,我自会关心;若我无心于她,即便她命悬一线,我也绝不会多看一眼。既然你每日都会去为她治疗,那就将我的话转告给她。”
面对欧千帆的决绝,公孙杰深知再劝无益,也不再多言。他明白,再多的言语也无法撼动欧千帆的决心,反而可能激怒这位固执的朋友。
翌日清晨,当公孙杰轻轻揭开颜婷月的伤口,目光落在那密布如繁星般的针痕上,不由得感慨地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何苦如此自苦?”
颜婷月闻言,眉头微蹙,不解其意,反问道:“何出此言?”
在细细涂抹药物的同时,公孙杰缓缓道出了心中的忧虑:“欧千帆此人,性情中人,最是厌恶那些狡诈之徒。”
而颜婷月,手中紧握着一本破旧的金针术籍,书皮已是破损不堪。她便嘱咐身旁的小菊,用锦缎小心翼翼地包裹,再以细针密缝。是以,公孙杰并未察觉她手中所持何物。一边倾听公孙杰的言语,一边分心翻阅医书,颜婷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未再多言。
待到包扎完毕,公孙杰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方才所言,王妃可曾铭记于心?”
颜婷月这才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迷茫,缓缓点头回应:“已记之。”心中却是暗自思忖,欧千帆不喜诡谲之人,这世间谁又不偏爱坦荡之心?又有谁会钟情于诡计多端之辈呢?这话语,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见状,公孙杰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温言道:“我知王妃慧心聪明,定能领会我言之深意。王妃对帆情深意重,本应和鸣相应,切莫因小事生出不必要的嫌隙。”
颜婷月轻轻合上手中的书卷,抬首望向公孙杰,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你是如何察觉到我对他的深情?”
公孙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反问:“难道这还用我明言吗?记得在飞凌阁那日,你见到帆在的身影,情绪波动如此剧烈。若非情深意切,又怎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提及那日的情形,颜婷月自知无法辩驳,那时的她确实毫无防备,所有的情感都毫不掩饰地展现在脸上。如今被人一语道破,她却丝毫不感尴尬,只是坦然回应:“或许那一刻,我确实迷茫过。但现在,我对自己的感情已经洞若观火。”
“是吗?”公孙杰闻言,眉头微挑,显得有些不解。
颜婷月轻轻一笑,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即便我说了,你也未必能懂。”她低头审视着自己的伤口,轻声问道:“这伤口包扎得可好?其实你无需特意前来,这伤势并非一时半会儿便能愈合。”
公孙杰神色凝重,劝诫道:“娘娘,身体乃是父母所赐,万望珍重。切勿将身体作为斗气的牺牲品。”
颜婷月的心思似乎又回到了手中的金针术上,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我明白了。”然后便示意身旁的小菊:“替我送送公孙神医。”
在一间幽暗的房内,公孙杰轻轻摇头,他的言辞已经明晰至极,至于颜婷月能否领悟,便看她自己的悟性了。
不幸降临在颜婷月身上,她的腿伤日益加剧,不过数日,她竟无法踏足地面。小菊焦急万分,口中念叨着要请来公孙神医。颜婷月却唇色苍白,虚弱地示意无需多此一举,“若能自然康复,那便简单多了。”
她早已探索过,知道刺激哪些穴位能促进血气流转,但因身上的创伤,这番操作反而妨碍了伤口的恢复,甚至令其屡屡充血,这便是近日来伤势不断恶化的根源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