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珍惜

现如今，她面前仅剩最后一个穴位未被尝试，位于膝盖之处，紧邻她那未曾愈合的伤口。上一处穴位已被金针封堵，若此刻再下一针，或许能冲破封闭，使血气畅通无阻。如此，她有八成信心能够治愈欧千帆的腿疾。
然而，在这穴位上施针意味着她的伤口将面临大量充血的风险，一旦压力过大，恐将导致伤口再度裂开，牵动旁侧动脉，引发出血不止。
她犹豫再三，无人不珍惜自身的性命，尤其是她，已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人。
就在昨日，传来消息说欧千帆近日因某事愤而砸毁轮椅，她闻听此事，内心焦虑不已，想着他的情绪必定极为低落，否则怎会做出这等举动。
每次她行针疗伤，总是将小菊和嬷嬷支开，因此她们对于她的伤势一无所知。如今看到她病得如此严重，身体似乎还发着高热，哪里能不请来公孙神医呢？
即使颜婷月此刻不让她们去请，小菊还是偷偷地派了小溪去找公孙神医。
小溪得知公孙神医正与欧千帆在一起，便急忙赶了过去。
这几日，因为失去了轮椅，欧千帆不愿被人抬出门，心情极差，他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害怕，只有公孙杰陪着他，说说笑笑，解解闷，才能稳住他的情绪。
其实，这段时间公孙杰的医馆也很忙，秋冬交替之际，很多人都生病了，医馆每日都大排长龙，已经外聘了几名大夫回来，但依旧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这日，见欧千帆情绪好转，公孙杰便提议：“今日天气这么好，不如带你去医馆看看吧，说起来，我医馆开张，你都没去过呢。”在医馆里，能看到比他更不幸的人，或许通过对比，他会看开些也不定。
然而，欧千帆却没什么心思，公孙杰医术高明，可惜，他终究不懂人心。一个不幸的人，看到比他更不幸的人，未必都是开心庆幸的，很多，会推己及人，想到别人，又想到自己，只会徒增不快。
欧千帆的情绪渐渐平和，他意识到自己的忧虑不自觉地牵扯了公孙杰的心。为了安抚这位挚友，他终于点头应允。
正当他们步出门槛，小溪匆匆而至，得知王爷外出，她失望地转身离去。小菊因无法请到公孙神医，便转向府中御医求助。
颜婷月见状，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她怎能让宫中的御医瞧见自己受伤的脚？若是御医将她的伤势禀报入宫，必将引来无尽的麻烦。
嬷嬷见状，焦急万分，急切地说道：“怎能不让御医查看？这裙摆上的血迹，分明是伤口又裂开了。”
御医闻言，惊诧不已。他所知晓的是，颜婷月的伤势已是多日旧伤，虽然当初伤口颇深，但在神医的精心治疗下，理应早已愈合。如今，怎会还有血流不止的情形？
御医急忙开口：“王妃，这伤口若是持续流血，实乃严重之事。还是让臣仔细检查一番，以便妥善处理。”
在深宫的一隅，颜婷月轻轻挥了挥手，声音虽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的伤口并不严重，恐怕只是染上了些风寒。为我准备些退烧和消炎的药物即可。”
御医闻言，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跪倒在地，声音中透着一丝焦急：“王妃，您的身体若是因伤口而发热，这可不是小事。请允许我为您仔细诊治。”他心知肚明，皇上派遣他来照顾王爷与王妃，若有何差池，他的责任重大。
然而，颜婷月的态度坚决如初，她的声音略带严厉：“我命令你，立刻去取退热药物。不要再让我重复，免得惹我动怒。”平日里，她鲜少摆出王妃的威仪，但此刻为了打消御医的念头，她不得不端起架子。
御医心中忐忑，他怎敢擅自开药？但看到颜婷月的脸色异常，红润的唇色和潮红的面颊都预示着她的体温已经升高。伤口若是真的发炎，那可就麻烦了。没有经过诊脉和查看伤口，他如何能轻易下药？若是出了岔子，他同样难以承担后果。
无奈之下，御医退出了房间，心思纷乱。他原本想求助于欧千帆，但欧千帆不在府中，于是他只好转向颜文兰。
颜文兰听闻此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毫不犹豫地下令将芷仪阁的人带来审问。她早已向欧千帆透露过对芷仪阁人的怀疑，认为她们有意让自己的伤势恶化。见欧千帆迟迟不采取行动，她还以为是他不信其言。如今，御医的报告无疑是火上浇油，她怎能不借此机会，让那个女人的阴谋彻底暴露无遗。
在昏沉的热浪中，颜婷月的意识如同烛火在风中摇曳。她遣走了忠心的小菊与嬷嬷，独自面对膝间那十七针刺肤之痛。最终一针，曾令她犹豫，如今却无所畏惧地刺入。不曾想，这一针仿若破堤之江水，血气汹涌至脚尖，若无伤口，或许只是心脏一时的慌乱。
然而，命运弄人，她的腿上有伤，血液如潮水般涌向伤口，撕裂了肌肤，大动脉受损，鲜血如泉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以布条紧紧缚住伤口上方，声嘶力竭地呼唤小菊和嬷嬷。
她岂能料到，芷仪阁内除了她，再无他人。小菊、嬷嬷乃至所有侍女，皆被颜文兰带往暗室。她的呼唤无人应答，眼前一片漆黑，身体轻飘飘如棉絮，冰冷的水面下，她感到了深深的沉沦。
那庄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叹息：“颜婷月，你对自己的生命太过轻率。你的肉体与灵魂未能完美融合，因此腿上的伤口迟迟未愈。你竟在伤口上施针，让血气翻涌，伤口破裂。我已多次救你，这一次，能否挺过，全看你的造化。体内有我先前所赐丹药，能为你争取时间。但愿你命中注定的男子能够及时现身相救，否则，这一劫，你难以自行渡过。好自为之。”
颜婷月意识模糊中，仍追问：“谁是我命定的男子？”
寂静无声，唯有细碎的嗡鸣在耳畔回荡。颜婷月感到生命似乎正缓缓流逝，她竭尽全力想要睁眼，却连一丝眼皮都难以掀起。终于，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她紧紧包裹，她的双手无力地垂落，意识也随之沉沦于无尽的虚无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苏醒，只觉喉咙犹如烈火灼烧，干涩而痛楚。腿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全身无力，仿佛这身躯已不属于自己。
耳边忽闻一声柔和的问候：“感觉好些了吗？”
那是公孙杰的声音。颜婷月唇干舌燥，话语几乎无法吐露，只是用尽微弱的目光投向他。公孙杰面露焦虑，眼中满是担忧与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情。心中微动，她记起那位“本座”的话，努力开口，声音沙哑：“是你救了我吗？”
公孙杰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无奈：“你何苦如此？”
颜婷月脸上浮现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我没事。”
公孙杰示意身后的侍女扶起她，亲手喂她饮下药汤。那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流下，胃中空空如也，药味之苦让她几乎呕吐。然而，她明白，若要生存，便得忍受这苦楚。于是，她强忍着不适，将药汁一饮而尽。
她的胃里突然一阵翻腾，她赶紧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刚刚喝下的药就会全部吐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于是她向公孙杰询问：“我的侍女们在哪里？”
她不明白，为什么不是小菊和嬷嬷在她身边伺候，而是这个她从未见过的侍女。公孙杰淡淡地回答：“因为王妃的任性，她们全都受到了责罚，现在还被关在暗室里。”
颜婷月听到这里，心中一惊，她瞪大了眼睛，紧紧抓住公孙杰的衣袖，“这，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快放了她们。”她知道暗室是什么，那是专门用来惩罚下人的地方，一旦进去，就算不死，也会脱一层皮。
公孙杰看着她，说：“如果王妃真的疼爱她们，为何不更加疼爱自己的身体呢？帆这次非常生气，他下令不准任何人求情，所以，她们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出来了。”
颜婷月听到这里，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血气翻涌，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从她口中溢出，全都吐在了公孙杰的身上。
在那个古老的时代，故事便悄然绽放。公孙杰，一个素来温文尔雅的男子，此刻却面露难掩的愤怒，他紧紧按住颜婷月的肩膀，急忙召人擦拭她唇角残留的血迹，并亲手喂她服下一颗救命的药丸。
“你若真心爱护她们，又怎会如此糟蹋自己？”他责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颜婷月，虽身处弱势，仍旧倔强地反驳：“我这般做，难道就与爱护她们相悖？快，帮我传欧千帆来此。”
气氛突然紧绷，一名侍女愤懑地插话：“王爷已经明言，再也不想见到如你这样以伤害自身为手段争宠的女子。”
颜婷月愣住了，旋即露出一丝苦笑：“争宠？我自伤以争宠？你们以为我之所以伤害自己，不过是为了博得他的同情？”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似乎在质疑，但语气中的无力让这质疑听起来如同一阵风般轻渺，旁人听来，倒像是力不从心的辩白。
公孙杰平静地回应：“你的所作所为，你自己心知肚明。现在御医已将情况禀报宫中，恐怕不到黄昏，便会有人前来查问。”
听闻此言，颜婷月心中涌起一股失落感，“他竟是这样看待我的吗？”曾经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如今他却对她满腹狐疑。或许，她确实曾一度迷失方向，但她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从未背弃自己做人的准则。
怒火在她胸中燃烧，她冷冷地说：“他实在是误解了我颜婷月！”
在震惊与愤怒的交织下，她竟无意中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闭上双眼，声音平静而坚定：“请你们离开，我需要静一静。”这是她和欧千帆之间的纠葛，不应让旁人受到牵连。何况，公孙杰这次还救了她一命，对于救命恩人，即便心中没有感激，也不该用恶言相向。
公孙杰目光微动，凝视着她紧闭的眼睛和愤怒的神情，最终没有多言，轻轻起身，带着侍女默默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