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欧千帆手中的画卷缓缓展开,一片辽阔的草原跃然纸上,风吹过草地,牛羊成群。她曾满脸笑容地对他说起要去草原追逐自由的梦想,那份洒脱的生活态度,那份宽广的心胸,如何会沦落到如今这般狭隘、小气,甚至做出如此极端愚蠢之事?
他无法抹去那一刻的恐惧——当颜文兰派人急匆匆地通知他,他和公孙杰赶回时,只见床下血迹斑斑,她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如同逝去之人。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至今回想起来,仍让他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公孙杰曾说,幸亏她及时将伤口上端绑紧,否则血液早已流尽。他用内力护住了她的心脉,她得以从死亡线上被拉回,但对他的失望却难以言表,甚至不愿再见到她,连带她芷仪阁中的仆从,也一并被打入暗室。
公孙杰走进书房,看着欧千帆缓缓收起画卷,由于内力消耗过度,他的面色也显得苍白。
欧千帆的目光缓缓地抬向公孙杰,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迫切:“她,可还存于这人世间?”
公孙杰轻轻摇头,语气中透着一丝责备:“何必用这般刻薄的言辞?你的心,对她并非无情。”
“曾经或许心存柔情,但如今,情感已如烟云散尽。”欧千帆平静地回答,眼中掠过一抹深沉的失望,并掺杂了些许愤怒。
公孙杰轻叹一声,语带关切:“她的状况已经稳定,但当她得知屋内之人被囚入暗室,悲痛之下又咳血。你若不希望她走向绝路,便应释放那些人。我猜想,只要她能起身,定会亲自前往暗室解救。因为,她并非你所认识的颜婷月。”
欧千帆闻言,目光骤然紧缩,紧盯着公孙杰,声音沙哑地追问:“此话怎讲?”
公孙杰便将先前颜婷月口误之事娓娓道来,接着解释道:“人在极度惊恐与愤怒之下,难免会有失误。她的失言,恰恰证明了她真正的身份——颜婷月。”
欧千帆再次叹息,声音中满是无奈:“颜婷月啊颜婷月,你无疑是一场灾难。”
在那个古老的时代,侯府之中,欧千帆的心头泛起了涟漪。他心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忧伤,因为他知道,借尸还魂的奥秘意味着原本的灵魂已然消逝。颜婷月,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掀起了波澜,她的离去成了不争的事实。她何以走上绝路?是怎样的因缘际会让她命归黄泉?这份哀愁,源自对侯爷夫妇的歉疚,至于颜婷月本人,他的同情心却如涓涓细流,因为他坚信,是她害了钰儿。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动?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公孙杰困惑不解,眉头紧锁。
欧千帆忽地想起了山洞中的一段往事,那时她向他娓娓道来一个鬼故事,故事中的女主角,也叫颜婷月。或许,那不仅仅是个故事,而是她真实的过往。他将这个故事娓娓道给公孙杰听。公孙杰听罢,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袭来,“那么,你认为这个颜婷月就是她?她口中的太平间,在我们国家的医馆中似乎闻所未闻。人若驾鹤西去,不是被接回家中,便是安置于义庄,何须多设一处太平间?再者,除了官家医曙之外,哪有如此宏大的医馆?虽说女子行医并非无有,但官家医曙却是绝无仅有。”
“你的意思是,她可能并非我国之人?”欧千帆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警觉。
公孙杰缓缓开口:“我担心的是,她或许是敌国的奸细,用邪术害死了王妃,再通过巫术将另一个魂魄转移过来,其目的无非是为了接近我国的政治核心。然而,这番推测也不尽合理,若是真有此意,何必选择以女子之身行事?直接谋害朝廷重臣岂不更为直接有效?”
欧千帆思索着父皇曾让他参与议政的情形,摇了摇头,“不,有时候女子行事更为方便,因为人们对她毫无戒备。她既有才华,又曾救过皇嫂,赢得了皇兄的信任。皇兄是战功赫赫的镇国王爷,若能与他交好,获取军事机密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此外,她如今也深受父皇、母后乃至皇祖母的宠爱,如果她真是内应,那实在是令人忧心忡忡。”
公孙杰听了欧千帆的分析,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然而,细细思量,他又说道:“如果她真的是内应,为何要采取自伤的方式来获得宠信?这本身就存在矛盾。按理说,她应该致力于与宫内的人建立良好关系才是。”
欧千帆的心头,隐隐觉得颜婷月并非如他们所想那般狡猾。这份新的认识,让他对颜婷月的厌恶淡了几分,却多了一层不易觉察的提防。
他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先将小菊等人释放,让她们回去继续侍候颜婷月。
颜婷月对于欧千帆和公孙杰心中的疑虑浑然不觉。当小菊她们重返她身边时,她的心情顿时为之一振,先前的种种不愉快仿佛烟消云散。然而,看到嬷嬷满脸满身的伤痕,她又怎能不心疼?岁月在嬷嬷脸上刻下的痕迹,如今更添新的伤疤,这让她心中不免涌起一丝怒火。
嬷嬷见到颜婷月伤势严重,内心如同油煎一般。她小心翼翼地侍候着颜婷月服药,忍不住多了几句唠叨。颜婷月知道嬷嬷话多,但明白这都是出自关心,便任由她念叨几句。
黄昏时分,皇宫中忽有贵客临门,来的不是寻常宫人,而是皇后与容妃两位娘娘。
颜婷月一见到皇后,便被那张与自己母亲极为相似的面庞触动了心弦,眼眶中不禁泛起泪光。她先前所承受的痛苦与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哽咽着向两位娘娘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给容妃娘娘请安!”
皇后凝视着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御医说你自残身体,孩子,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在昔日的岁月里,容妃娘娘一直铭记着颜婷月救下皇孙的大恩。这一次,她主动请求与皇后同行,离宫前往探视颜婷月。见到颜婷月如今的模样,与先前那生气勃勃的模样大相径庭,她的心中不禁泛起阵阵哀愁。
就在皇后话音刚落之际,容妃便忍不住开口:“自古以来,男儿家三妻四妾乃是常态。若是看不透这层纱,便是自寻烦恼,让那些真心关爱你的人心痛不已。你是那样的洒脱,怎会在这等糊涂事上纠缠不清?”
颜婷月听后,委屈得无言以对,泪水止不住地滑落。腿痛与心中的委屈交织,让她恨不得放声大哭一场。她极力抑制住内心的崩溃,却无法控制那不断涌出的泪水,静静地聆听着皇后与容妃的善意责备。
皇后紧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孩子,本宫看你近来懂事许多,怎料你又陷入了这样的固执之中?快快康复起来,本宫只愿每日看到你笑颜如花,那才是本宫的欢喜。”
“看到我笑,你真的会快乐吗?”颜婷月含泪望着皇后,眼中满是无助,连皇后也感到了她心中的苦楚。
皇后轻抚着她的额头,皱眉说道:“你的热度还未退去,这药怎的一点效用都没有?若你三日内不能好转,本宫定要严惩他们。”
颜婷月曾为上官御医求情,皇后深知她心地善良,因此故意这般说,只为让她不再抗拒治疗,早日康复。否则,若是在病重之时还如此折腾,恐怕再多的御医也无法挽救她的生命。
听闻此言,颜婷月急忙说道:“母后,请不要责怪他们,他们已经尽力了。儿臣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在深宫的一隅,容妃带着几分忧虑的声音低低响起:“这事儿,咱们还不敢声张到太后耳中。你那父皇听闻之后,也是摇头叹息,言你过于任性。若非有皇后娘娘替你美言几句,恐怕你的罪过不轻。”
“唉,至于你的亲生父母,至今也还被蒙在鼓里。他们对你宠爱有加,若是知晓了你的所为,恐怕你父亲那旧病会因此复发,届时,事情可就难以挽回了。”皇后轻声叹息,面露忧色。
提起父母,颜婷月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她自出生以来,尚未曾踏足过娘家一步,父母亦未来宫中探望过她。听闻父亲患病,她不禁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确是该抽空回娘家省亲了,毕竟离家已久。”
皇后见颜婷月如此说,眉宇间的忧愁顿时散去不少,温言道:“你能这般想,便是最好的。父母子女之间,哪有隔夜之仇?那桩婚事,你实在不该耿耿于怀。文兰对帆儿情有独钟,而帆儿亦对她倾心。你父亲身为之父,难免左右为难啊!”
从皇后的话语间,颜婷月隐约猜到了当初颜文兰与欧千帆的婚事,自己可能曾对父母心怀不满,甚至可能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皇后又叮嘱了她几句,并赐予了许多宝物,这才与容妃一同离去。不久,镇国王爷夫妇来访。镇国王妃紧握着颜婷月的手,满眼柔情地说:“关于那件事,我始终难以置信。在我心目中,你不是那般行事之人。难道背后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颜婷月心头一暖,未曾想到深知她心的竟是镇远府中的王妃。然而,在镇远王的眼前,她不愿多言,只是轻轻颔首,温声道:“感激你对我的信赖。”
王妃柔声细语地劝慰道:“若有心事,无需深藏,向我倾诉一番,哪怕我无力为你解忧,至少能让你心情稍宁。”
“真的,我无事。”颜婷月本已平复的心湖,因着王妃的关切,又起了涟漪,面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镇远王虽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并不擅长温言安慰,但此刻却是坚定地说道:“若有何人何处让你受了委屈,尽管告诉本王,本王即便是拼上性命,也要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颜婷月被这番言语深深触动,感动之余,竟无言以对。
男人的慰藉,或许不如女子般细腻入微,却能温暖人心,犹如冬日里的一缕阳光。
她扫去脸上的阴霾,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心中暗自思忖,生活尚未至于绝路,不是么?她带着一丝笑意,轻声答道:“多谢你们,我真的没事,也未曾受到什么不公。”
在那个古老的时代,颜婷月躺在病榻之上,她的体温如同脱缰的野马,难以驯服。宫中的御医摇头叹息,言道她的伤势恐怕会日益加重。镇远王与王妃心系女儿,却不愿打扰她宝贵的安宁,简短地嘱咐后便匆匆离去。
颜婷月服下苦涩的药汤,意识渐渐模糊,她感到身体时而如冰封,时而又似火焚,疼痛袭来,如同潮水般汹涌。失血过多使她的脸色苍白得犹如未经人烟的宣纸。小菊在旁侍候,见状不禁悄然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