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高烧仍旧不肯退去,御医们对此束手无策,连经验丰富的公孙杰也对这顽固之症无从下手。颜婷月的伤口仿佛一夜之间便发炎化脓,他询问她是否在伤口上涂抹了什么异物,颜婷月轻轻摇头,声音微弱:“没有。”
公孙杰行医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情形。按理说,他所开的药方具有消炎止血之效,伤口撒上了三七粉,本不应再有出血。然而,颜婷月的伤口仍旧渗出血水,周围还起了脓疱。
颜婷月心中明镜似的,知道这是她的灵魂与这具身躯未能完全融合所致。正如她在昏迷中听到的那样,灵魂与肉体的不协调,导致了伤口的迟迟不愈。
恐慌在心头蔓延,她感觉自己可能无法渡过这一劫。因此,在精神稍微恢复时,她急切地想要为欧千帆施针,以求一线生机。
然而,欧千帆似乎对她避而不见,他大概误以为她是自残以博取宠爱,因此对她产生了厌恶与怨恨。颜婷月知道,她必须设法将他诱至自己身边,才能有机会解释一切。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身体对药物的抗拒愈发剧烈。就在这天,她勉强吞下的药汁全部呕出,呕吐之势汹涌澎湃,令她全身无力至极。忠心的小菊泪眼婆娑,一边轻柔地为她拭去脸庞上的苦楚,一边哽咽着说:“这药若是喝不下去,您的身子怎能康复?郡主,不如先尝尝小米粥,稍作休整再继续用药如何?”
颜婷月深吸了一口气,却感觉胸口疼痛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虚弱地挤出话语:“你们,能不能……出去帮我买些东西。”
小菊连忙俯身询问:“您需要什么?只要您说出来,小菊立刻为您取来。”
颜婷月艰难地抬起手,轻抚小菊的脸颊,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傻丫头,我没事。快去,到药铺为我买……”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但小菊还是听清楚了她的要求,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郡主,您要迷药做何用啊?”
颜婷月费力地吸了口气,语气坚定:“快去,别多问!”
小菊点了点头,仔细为颜婷月掖好被角,温声道:“我这就去,很快便回。”说罢,她转身叮嘱了小溪好好照顾颜婷月,又匆匆向厨房里正熬粥的老嬷嬷交代了几句,随即快步出了门。
夜幕降临,小菊按照颜婷月的吩咐,前往欧千帆的住处。她手中紧握着一张纸条,那是颜婷月亲手所写,她深信欧千帆看了那些字后,定会不辞辛苦地赶来。
欧千帆目光落在手中的信笺上,随即跟随小菊的步伐,缓步向芷仪阁行去。
踏入阁中,只见颜婷月已斜倚在长榻之上,她的脸庞上施了厚厚的香粉,涂抹了艳丽的胭脂,精心勾勒的眉弯与点涂的红唇,让她看起来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她含笑迎接:“王爷莅临,真是荣幸。”眼前这位,她情之所钟,却注定无法触及的男人,静坐于三丈外的软垫椅上,无需轮椅相扶。他的神情冷峻,目光如冰,直直地刺入她的心房,“看来你的气色相当不错。”
颜婷月依偎在长榻上,面带慵懒之色,轻描淡写地回应:“有神医与御医悉心照料,我自是安然无恙。”
“公孙杰传来的消息说你病重,如今看来,你恢复得相当好。”他的话语沉甸甸的,满是讥讽之意,颜婷月怎会听不明白?她心中泛起一阵酸楚,隐隐作痛。或许在他心中,从未期盼过她能好转。确实,若她逝去,对钰儿的仇恨便可一笔勾销,他也得以心安理得。
而她,生命的终点似乎已在咫尺。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缓缓与这副肉身告别,只是不知这一次,她的归宿将会是何方。如果可能,愿有人将她送回现代,让她再望一眼父母的容颜。
颜婷月轻声细语:“公孙神医过于担忧了,我的身子已然大为好转,不出数日,便能离床走动。”
欧千帆目光如冰,漠然开口:“本王的喜怒哀乐,你无需过问。”
颜婷月微微一怔,她的目光柔和如水,静静注视着他,声音低沉而温软:“在你的心底,是不是对我怀有深深的怨怼?”
欧千帆轻蔑一笑,“怨怼?对你何来怨怼?本王对你,早已无波无澜。”
颜婷月轻轻应了一声,低声自语:“无波无澜,那便是好。如此,我若离世,亦不会牵动你的心弦。”
欧千帆的声音冷硬如刀,“你若离世,本王只觉得解脱。”这话虽刻薄,但他心中并非此意。面对她,他总是难以保持冷静,尤其是想到她曾以针刺伤自己,挑战他的底线。
颜婷月心中混乱如麻,他的眼神冷冽,仿佛能凝结空气,让她无法感受到一丝温暖。
她柔声请求:“可否让他们退下?我有言需与你单独相谈。”
欧千帆轻轻一摆手,示意众人退下。颜婷月却微微抬头,对门口侍立的小菊说道:“去给王爷上茶。”小菊闻声而动,轻步走来,双手稳稳地捧起茶盏,递至欧千帆面前,声音柔和道:“王爷,请用茶。”言罢,她便轻巧地退出房间,随手带上了门扉。
欧千帆眉头紧锁,直视颜婷月,沉声道:“告诉我,是不是你害了钰儿?”他的目光落在颜婷月递给他的那张纸上,上面写着一行字,透露出她知道谁才是真正伤害钰儿的凶手,也明白欧千帆定会追问到底。
颜婷月轻声道:“王爷,不妨先饮一口茶,平复心绪,听我慢慢道来。”欧千帆不耐地抿了一口茶,面露不悦:“你若不说,我立刻就走。”
颜婷月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生怕耗费了体力,待会儿无法施针。她的声音柔和得几乎能融化人心:“我可以肯定,钰儿并非由我推入湖中。”她脑海中仍存有颜婷月的记忆碎片,因此她确信颜婷月从未对钰儿有过伤害。然而,她同样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之所以编织这样的谎言,无非是为了将他引来此地。
欧千帆的声音冷得像是冬日里的寒风,他问道:“这句话你重复了无数次,你说你知道是谁害了钰儿,那个人到底是谁?”
在摇曳的烛光中,他的面庞显得格外刚硬,双眼深邃得宛如两个不见底的深渊。颜婷月凝视着他,试图从那双眼睛中寻找一丝情绪的线索,却始终无法窥探清楚。他那英俊的脸庞上写满了厌恶与不耐,还有那难以掩饰的失望之情。
他对她感到失望,而她,又何尝不是对他充满了失望,甚至已经绝望?
颜婷月平静地回答:“王爷,我必须向您道歉,我之前对您说了谎,我并不清楚是谁将钰儿推下了湖。”
听到这话,欧千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愤怒如潮水般涌向他的眉心,“你是故意欺骗本王来这里的?”他质问。
颜婷月露出一丝苦笑,“确实如此,我知道如果不这么说,您是不会过来的。”
正当欧千帆准备爆发时,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袭来,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他急忙打翻了面前的茶杯,怒气冲冲地质问:“你对本王下药了?”
他试图摇头清醒,运用内力抵抗药物的影响,但这份迷药却是颜婷月精心调配的,源自公孙杰赠予她的《百毒传》。尽管他的内力深厚无比,最终仍旧无法抵御药力的侵袭,视野逐渐模糊,直至一片黑暗,他终于不支倒下。
颜婷月的身影微微一晃,仿佛支撑了许久之后,她的力量已濒临尽头。
她缓缓从软榻上滑落,脚步虚浮无力。她来到他的身侧,伸手拿起一把锐利的剪刀,轻轻地割断了他的衣带。力竭之际,她再无余力为他宽衣解带,更遑论将他扶至床榻之上。
心中明白,他内力深湛,转瞬即会苏醒,她的时间正一分一秒地逝去。
她柔声吐露:“我深知,此刻要你信任我,实属不易。因此,我选择用这种方式,唯愿你不要对我心生怨怼。”
随即,她取出一枚细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力图驱散那层层叠起的晕眩感。她必须稳住双手,不能有丝毫颤抖。于是,她在自己头顶的百会穴迅速而准确地刺入四根针,以此封锁住一丝气息,用以引导针力治疗他。
如此强行驱使自己的身体,她知道后果将不堪设想。即便是仙风道骨之人也曾言她恐怕难以渡过此劫,然而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唯一的愿望便是救回他。
她的针法迅捷而精准,这一切皆因她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以及无数次以自身为鉴,熟悉了人体的每一处经络。
公孙杰与欧千帆素日交好,欧千帆对公孙杰之请,几乎有求必应。然而今日,欧千帆却异常坚决,对颜文兰冷言道:“本王已言明,你先退去。”其声中透出不悦。自他受伤后,对颜文兰屡言此类,颜文兰内心早已烦躁不安。此刻,见他连公孙杰之情面都不顾,心中更是如被重石所压,却也不敢违逆,只得悻悻然退去。
公孙杰见状,轻叹道:“千帆,你明知她对你情深意重,为何如此待她?”
欧千帆默然片刻,缓缓道:“她自嫁入王府后,似与往昔之文兰判若两人。”
公孙杰闻言,不禁愕然:“此言何意?仿佛姐妹二人皆换了心性。我离京之时,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且细细道来。”
欧千帆遂自颜婷月下药之事娓娓道来,直至宫中镇远王妃中毒难产,再至离京寻找天狼山灵草之种种。其中,亦包含了颜文兰对颜婷月的种种挑衅与陷阱。
许多事情,他虽未言明,却非不知。初时,他亦以为是颜婷月为难颜文兰,然经调查,方知竟是颜文兰对颜婷月屡屡发难。这令他心中颇为难以接受,毕竟他昔日对颜文兰确有情意,只盼她此举乃是一时之气。毕竟,争风吃醋之事,在寻常百姓家中亦是屡见不鲜。
公孙杰听完,惊愕得半晌合不拢嘴,良久无言。
欧千帆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双腿,竟然有了感觉,他能站立了?这怎么可能?他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散落着一枚针包,而他的腿上,还插着几根细如牛毛的金针,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