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除夕。
此时的紫禁城依然一片雪白的琉璃世界,入目的萧索和北方的冷彻骨的让我感受了一把真正的冬天。
上辈子生长在南方上海,从来只知道冬天是湿冷、阴冷,那种骨子里透出的凉也早已经习以为常,如今这种难过真正意义上的寒冷,却觉着新鲜。还有那满目的鹅毛大雪翩翩飞舞。
今儿个是农历一年里的最后一天,我早早的穿新戴珠一番,从水银镜中照出,一身水浅蓝印花宽袖窄腰锦缎旗袍,外罩粉边蓝底捻襟坎肩,上锈锦花暗纹,原本纤细的颈项此时围着白狐围脖。一头青丝轻轻挽起,后绾为燕尾发髻,除了必要的发簪,发边还戴着一支玲珑剔透的白玉花瓣步摇,勾勒出精致的脸廓,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巧笑倩兮间,只觉玉面芙蓉,明眸生辉。脚上穿着镶彩边绣花的寸底鞋,说不出的风姿。
我瞧着镜面中的自己,只是略施脂粉的素颜上,便是如此的倾城之颜、脱俗淡雅。这般装扮,只怕到了公众场合,免不了又是一番夺目吧!
“唉……”轻轻的叹息,古往今来,多少红颜美人的一生断送在肤浅庸俗的皮相里。
门“吱呀”一声而开,随风闯劲来一人,还没来到跟前,已先声夺人道:“凌玉,你好了没有,今日皇阿玛要考我,你可得帮我过关。”
我转身浅笑看到芊韵一副委屈求助的模样,幸灾乐祸道:“皇上考得是你,又不是我,我如何帮得了你。”
“皇阿玛说了,格格们如若答不上来他的考题,侍读们可以帮着做答。”看芊韵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我真怀疑康熙这是考自家女儿,还是为难我们这些侍读。
“格格心里明白的很,凌玉的文采平平,早在太后皇上选侍读那日,已经出了不少洋相,今日恐怕自身难保,格格还是自求多福吧!”我一本正经的堵住了芊韵的话,小丫头忙换上一脸的不可思议。这除夕不好好过节,搞那些舞文弄墨的劳什子作甚?
芊韵盯了我思索了半响,才恍然大悟的笑骂,“你这没良心的,上次我可是轻奏一曲帮了你,现在你却推三阻四的回敬我吗?”话毕还不忘哼了我一声,故作生气状。
我突然回想起那日冰嬉比赛的事,才过了没几天,我居然都差点忘了那茬,忙陪笑道:“好格格,我错了还不行么,这回我一定尽量不让你出丑,尽管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会的不多。”一席话说得自己都想笑,芊韵却撑不住的笑骂:“好你个能说会道的小蹄子,变着花样的说我文采差劲,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边说边上来要绕我痒,我吓得急忙回避,这身装扮可不能功亏一篑啊,花了我不少时间折腾呢!
“好格格,饶了我吧,这会子再不赶去,只怕误了时辰,皇上该等急了。”嘴上忙求饶,不然可没玩没了了。
芊韵这才停下势头,“先饶了你,待会儿如果你让我过不了关,让其他姐妹们给比下去的话,哼哼,新仇旧恨,你就等着接招吧!”这位小祖宗还不忘威吓我两句,说话的口吻倒挺像我的语气,到底是处了好些时日,不是我被她带过去,就是她跟我差不多了。
和芊韵来到淑芳斋,我有点晕,这漱芳斋不是还珠格格里小燕子和紫薇住的么……
刚到漱芳斋门口,自有小太监进去禀告,很快小太监出来领着我们进去,一入内,方看清,这历史上的千古一帝――康熙!前几次都碍着时间、空间问题,都没仔细看,此刻见他穿着黄色纹龙袍子,威武雄壮,身材匀称而比普通人略高,五官端正,两眼比普通的满族人大而有神。鼻尖稍圆,略带鹰钩状,虽然脸上有天花留下的痕迹,但并不影响他英俊的外表。
在他四周坐着众位阿哥,和好几个格格,看这阵仗我不免一惊,在座的竟有十来位阿哥,一眼望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芊韵,你身边的伴读可是那日同宸莹冰嬉比赛的那丫头?”浑厚的声音打断我心下的暗忖。
“皇阿玛英明,正是。”芊韵骄傲的宣布,惹得在场的几位不禁多看了几眼那纤弱的素影。
“嗯,上回滑的真不错。”康熙似在回味着,神情温和,“挑选侍读的时候,那一词一曲也是出自她口?”
“回皇阿玛,确是凌玉姑娘所作所唱。”为首的太子起身回道,那和煦如暖阳的面庞不由让我又想起第一次与他相见时的情景,自侍读挑选之后,我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
“丫头叫凌玉?凌玉二字如何写的?”
“回皇上,凌厉的凌,玉石的玉。”
“唔……在座的阿哥们,你可都认得?”心里一个激灵,我呆呆的抬眸,茫然的不知如何是好。
“凌玉惶恐,并非全认得。”心中自是一番计较,说了个大实话,总比闹笑话的好。
“倒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能认得哪几个,倒是说说。”我心中大叫,这康师傅究竟想怎样?
一时之间,没有更好的回旋余地,按照当年看清穿的小说,有这么个典范,如今也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对错了。
“皇上,凌玉曾听民间有这么个说法,对阿哥们的形容,不知当说不当说?”
“哦?朕十分好奇,准说了。”
我暗自斟酌了一下,略微调整呼吸,瞥了那些阿哥一眼,再三斟酌后,道:“民间有云,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而我大清盛世的主宰,一代明君,所生的天皇贵胄更是各个非凡。太子爷文武全才,无一不精;大阿哥武艺精湛,叱咤沙场;三阿哥学识渊博,饱读诗书;四阿哥循规蹈矩,刚正不阿;五阿哥,至情至性,文韬武精;八阿哥温润君子,贤臣典范;九阿哥傲气卓绝,心思缜密;十阿哥憨厚爽直,大智若愚;十二阿哥;内敛成稳,勤奋好学;十三阿哥侠骨柔肠,豪放洒脱;十四阿哥大将之风,桀骜不羁。”
说完我暗自微微喘息,调整呼吸,各皇子均是眼光扫过我,直直的朝着我的方向看过来,只有一着墨绿色袍子没有看着我,没有微敛满脸肃容,我心下暗忖这便是后来的雍亲王四阿哥胤禛了,这可是不能得罪的主啊。
而康熙脸色平稳,像在思索,更是让人看不出情绪,良久,“好个有着玲珑七窍心的俏丫头,朕是忽略了你的心思。”
我心里“咯噔”一下,吓破了胆,双腿硬生生的跪了下去,“皇上恕罪。”
“丫头何罪之有?”
“奴婢不该妄言,冲撞了各位阿哥,藐视天家,触犯体制。”这是个没有言论自由的时代,我绝不该冲昏了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是个明事理的,起来吧。”我听着康熙爷深沉的音色,唯唯诺诺的站起身子。
“方才你这般形容,可是认出了这谁是谁?”
“凌玉斗胆,只能猜出个大半。”其实刚才那一番眼光流转,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除了皇太子可以身着明黄色的服饰外,按着次序从上往下的坐着,对着各自表露出来的品行,并不难猜。
“哦?那丫头倒是说说。”
“皇阿玛,您这是怎么了?说好是应个节气,邀众兄弟一块儿吟诗作对的,顺道考考各位妹妹的文采,如今却尽是考问凌玉姑娘。”太子急切的话语,惹得在座的各位阿哥冷了脸色,我却感激他的解围。
“唔,那胤礽,朕先听听你的诗句做得如何。”
正想着,那边康熙已经命太子率先做起诗来,见他略一思索便缓缓出声,“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鹍鸡晨鸣,鸿雁南飞,鸷鸟潜藏,熊罴窟栖。钱鎛停置,农收积场。逆旅整设,以通贾商。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我偏头看向康熙,他没有言语,却微微笑着点了几下头,看来颇是满意的。我回头看着胤礽愈发明亮的双眸不禁呆了……
一阵掌声突兀地响起,我才回过神来,却见是十阿哥,见大家都看着他,脸颊竟微微地泛着红,呐呐地出声:“太子的才华我是及不上了。”一时间,屋子里一片笑声。
“虽说应个节气,可朕还是想听个新鲜,就以花为题,每人作一首,太子先来。”康熙这话我喜欢,这样不仅能考考各位龙子凤女,还能看看各位爷爱好哪朵花,跟听人隐私差不多,而八卦我最喜欢,以后回到现代还能写本书,做个章节,心里乐着,耳朵便竖起来细细聆听。
太子略微沉吟,开口便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嗯,牡丹是国花,代表国色,而这首赏牡丹真正突出了牡丹的特点。
康熙面色喜悦,欣慰的看向太子,眸色柔和慈爱。
接下来是大阿哥,“翩翩凌波仙,静挹君子德。平生出处同,相知不易得。”大阿哥自幼随康熙征战,对诗词不甚拿手,硬是吟了一首四言绝句也算是过关了。水仙,原来像大阿哥这般威武刚强的男人会喜欢水仙,说道水仙,我就会不由得想起洛神。
三阿哥是有名的才子,起身便吟道:“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桂花,我以为才子都会喜欢高洁贵重的花,这三阿哥可是大大的令我出乎我意料。
“老三的诗词又精进了。”
我这样想着,望向他的眼光不觉多了丝丝敬佩,只见他听到康熙的夸奖脸上不禁微微多了一丝喜色,言语却很是恭敬:“皇阿玛谬赞了。”
下面是四阿哥,只见他从容淡定的道:“猗猗秋兰色,布叶何葱青。爱此王者香,著花秀中庭。幽芬散缃帙,静影依疏棂。岂必九畹多,侈彼离骚经。”
康熙惊讶的看着四阿哥,而后者依旧淡定,“儿臣斗胆,吟诵了皇阿玛的诗句,只是儿臣喜欢兰,却觉着没有哪首诗词比得上这首更好的了。”
原来这是康熙早年写的,难怪我没有读过,看来这四阿哥马屁是拍到点上了。
“看来四阿哥跟朕一样,对兰花钟爱的紧啊!”康熙只说了一句,却调转话头,“老五,你来。”都说康熙偏心于太子,看来不假,难怪四阿哥那条夺嫡之路走的万分艰难。
“翠翼高攒叶,朱缨澹拂花。来从山堑侧,开称画檐牙。影薄谁停绣,香清似煮茶。几多轻敛态,月动夹窗纱。”五阿哥沉沉吟诵起来,我暗喜在心,看他的眼光多了几分敬佩,有眼光,茶花很少人真正懂得欣赏。
还没等我思索完,八哥开口便吟,“绿蔓秾阴紫袖低,客来留坐小堂西。醉中掩瑟无人会,家近江南罨画溪。”我不敢置信的直视于他,藤萝花!
他到底想怎样,上次那首李白的诗已经在凉亭里说过,而我的那番话已经说了很彻底,这次怎么又换汤不换药了。这人算是怎么回事,此刻吟诵出来又想证明什么?
我的眼镜始终追随者他,而八阿哥却是一点都没看过我,从头至尾淡漠异常。前几个都是在十大名花中选择,他偏要来个与众不同,他是真喜欢紫藤花,还是因为我……我不敢再想下去。
九阿哥酝酿了下,缓缓开口,“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这九阿哥真是,那么多人作诗歌颂菊花,他偏偏选择唐伯虎的诗句来,难道他想表达的是他确是风流,但不下流?
十二阿哥一首“花落花开无间断,春来春去不相关。牡丹最贵惟春晚,药勺虽繁只夏初。唯有此花开不厌,一年长占四时春。”也是极为另类,他居然喜欢月季。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十三阿哥轻轻松松以一首咏梅,表达了他的所爱,但愿他日后能像梅花一般,香自苦寒来。
十四阿哥自负的起身,郎朗开口,“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想他一个霸道真男人本色的人居然会对海棠情有独钟,我心里不禁一扫之前的抑郁。
“芊韵,你可有喜欢的花?”康熙突然朝着我身旁的芊韵问道。
“皇阿玛,儿臣喜欢琼花。”
“那就作一首以琼花为题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