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恍然大悟

时间倒流至寝宫火灾之前，邺城外的一处庭院中，软榻上躺着一个人影，他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终于微微动了动手指，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不适应地连忙闭上眼睛。
然后，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司蔷羽！”
狄深川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用力揉了揉眉心，心中将事情的经过一一回想，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司蔷羽从未真正想要他的命！那壶所谓的鸩酒，其实并非真正的毒酒，只不过是一壶使人假死的药酒而已！
因此，她后来为自己倒了一杯，逼迫他饮尽全部酒液，不过是要销毁证据，让所有人都以为那确是鸩酒？
“真是荒唐至极！”狄深川无奈地长叹一声，对司蔷羽的这番布局感到既好笑又无奈，他当时真的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手段！
还未走出门槛，狄深川便听见外面众人议论纷纷，侧耳倾听，却让他震惊不已。
“你们听说了吗？女帝不仅毒杀了闲王，还将他挫骨扬灰了！”
“啧啧！都说最毒不过妇人心！果然不假！听闻那闲王曾是她的夫君呢！”
“正是！缥缈宫的护法们硬逼得一位风华绝代的人物自尽……”
……
听着这些议论，狄深川眼中流露出一丝明悟，一丝困惑，转瞬间，已是全然明白了。
原来，那场逼迫的杀戮不过是司蔷羽在缥缈宫的逼迫下精心策划的一场局，至于那个被挫骨扬灰的人……他目光深沉，想起了童年时见过的一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
那是庸王！
不久前，庸王不慎落水而亡，其身份此刻不就成了最佳的“狄深川”替身？
想到这里，狄深川的眉头不由得再次紧锁，记起她曾经说过的话：“欠了他一条命，我们该还的。”
我们？
想到这一点，狄深川换了一副面容，迈步走出了院子，向街道外走去。
“九爷！你不能出去！”有人从暗处走出，试图拉住他：“殿主吩咐了，您应该立即离开这座城市！”
狄深川冷冷地看着那人：“殿主？司蔷羽？”
“是的！”那人被他的目光吓得心惊胆战，只能低头回答：“她说，您应该立刻离开这里，隐姓埋名……”
“那是她的命令，不是我的选择！”狄深川抿着唇，继续向前走去，那人想要追上去，却只见狄深川的身影看似缓慢，却在转眼间消失无踪……
摆脱了身后跟随的人，狄深川走在街道上，感觉如同隔世。
眼前是琳琅满目的彩灯，元宵节虽已过去，但百姓们仍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之中。五彩缤纷的灯笼绚烂夺目，它们让他想起了正月十五那夜，皇宫里的琉璃宫灯，不知为何，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
似乎，有不祥的事即将发生！
“你们看！皇宫着火了！”
有人大喊一声，狄深川猛地抬头，脸色瞬间惨白！
那是她寝宫的方向！司蔷羽！
他拔腿狂奔，推开人群直奔寝宫，只见司蔷羽站在火焰之中，脸上流露出悲伤，嘴里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蔷儿！”
他迅速冲过去，扶住司蔷羽：“着火了！快走！”
“我不走！”司蔷羽用力推开他，脸上露出一丝狂乱又纯净的神情：“我很冷，我不走……”她渴望这些火焰给她带来温暖，她太冷了，这点火远远不够！
“你疯了！”狄深川紧紧拉住她：“你会死的！”
司蔷羽呆滞地望着熊熊烈火，嘴唇微动，吐露出一句让他心碎的话：“死了好，死了就清净了……就还清了……”
原来，她从未打算要他还洛玄靖的债，而是她自己。
她要用她自己的性命，来偿还洛玄靖的命……
狄深川将司蔷羽紧紧抱在怀中，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比哭泣还要难看的笑容：“好……我们一起……”
如果非要死，那就一起走吧！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真的离开她独自生活。既然不能共生，那便同死也好。
火焰舔舐着他们的衣角，但他们视而不见，只专注于彼此的温度。
脸贴着脸，这是世上最亲密的距离，是专属于他们俩的距离。
脑海中浮现出他们初次相遇的场景，不是在河畔，而是在他的丹若院。
这个肆无忌惮的小丫头，大胆地调戏他：“你叫啊叫啊！没人来吧？我说美人儿，要不你就从了本小姐吧？”
“叫你骂！叫你骂！”她竟然还敢打他的屁股。
“你……不会是瞎子吧？腿也瘸了？”专挑他的痛处踩！
“你看我都这么认真安慰你了，笑一个呗？”脸皮厚得无可救药！
“皮肤真好！想吃什么？”好色到了极点。
“我要太后御赐的那尊血玉佛、皇帝送的青龙镇纸、白鹤香炉、九转玲珑。五道菜换你四样宝贝，算我白送你一道如何？”贪财如命。
“你这手闻香识‘美人’的好本事当真也算得一绝！”最爱拿他开玩笑。
“吃哪补哪，多吃点眼珠子对你的眼睛好！”还喜欢胡说八道！
“你嗅觉灵敏猜猜这是什么花？”但当他失落时，她逗他开心，成为他生命中最耀眼的星星，最温暖的阳光。
“全身闪瞎狗眼的银色难看死了，哪里有这个‘山中之王’的造型好看？”即便品味奇特得可怕，却还是那么可爱。
“本公子像是会被你这点姿色吓着的人么？！当真是没见识！本公子身边随便拉一个人都比你俊俏上百倍！”嘴硬得气人。
“昨夜家师千里迢迢而来我本是不想出去迎他的，他可是天下第一神医耶！我想着那老头子虽然讨厌但是医术却是不错便想叫他给你看看身子。缠了好久才说好了过几日过来给你瞧瞧的。这是为我迟迟未回不开心？可是哪怕你不开心我也不能将你的康健玩笑不是？”明知道她是在骗人，他还是甘之如饴。
“你知道吗？现在你面前那片星空，缥缈的远，漆黑的夜空点点星光。就像被虫子咬了一个个窟窿的黑布！”比喻永远那么跳脱，却叫人耳目一新！
这样的她，让他哪怕到后来，很久很久的后来，他们彼此成为负累，成为不得不离开的人，他也放不下她。
既然放不下，那就永远在一起吧……
“砰”的一声，横梁砸下来，激起火焰四溅。
他闭上眼，将她牢牢地护在怀里。
怀儿冲破火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相互依偎的场景，连忙过去拉狄深川：“你是谁？放开小姐！”
抬头，狄深川闻声，抬眼看她，抿唇，将脸上的面具撕下来。
“王爷？”怀儿失声：“你没有死？”
再一次将怀里的司蔷羽拥紧，狄深川将下颌抵在她的额头上，眼底流露出一抹温柔：“是啊，她没有杀我。”
怀儿看着周围愈发猛烈的火焰，大声喊道：“王爷，你现在快点带小姐走！从此远走天涯！你们会幸福的！小姐她……终究爱的是你！”
但狄深川摇了摇头：“就这样吧。出了这火场，我们又是天涯陌路……”
“可小姐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怀儿哭出声，看着狄深川震惊的眼神：“她不知道，已经五个月了，哪怕为了孩子，你们也得走啊！”
听到这里，狄深川将已经昏迷的司蔷羽抱起来，往外面跑去。
然而，却被怀儿拉住：“别，从密道走！”
从门口出去，他们永远都是女帝和本该死去的闲王，从密道走，他们可以只是彼此的狄深川和司蔷羽。
进入密道后，狄深川回头问：“你怎么办？”
怀儿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岑经等我很久了，我要去见他。活着太累，让我去陪他，那才是最好不过的结局……”
目送着狄深川消失在密道里，怀儿仰起头，将怀中的人皮面具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没有告诉他，这个火场，终究需要一具和司蔷羽相仿的尸体，而她，是最好的选择……
一路出宫，看着城外早早备好的马车，狄深川抿唇。
果然，为了让他走，她连马车都给他备好了，只等他醒来，出城上车，从此海角天涯。
她甚至没想让他知道自己做的一切，想背着他，一个人去死……
狄深川带着昏迷的司蔷羽上了马车，拥着心爱的她心有余悸。
若非他发现了她给他设下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局，他们岂不是真的阴阳相隔生死两重？
握紧她纤细的手掌，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肚子：“不论如何，我们生死相随，谁也别想逃开谁！将来，青山绿水鲜衣怒马，我们总归在一起……”
司蔷羽的睡梦中，恍恍惚惚感觉有人握着她的手，轻声呢喃：“蔷儿，我们一生不离不弃。”
她答：“好，不离不弃……”
马车朝城外缓缓行进，车厢上挂了一盏红色的小巧宫灯，在夜色中摇曳着温暖的弧度，一路向着未知的方向，前进。
远方，有歌声隐约。
北方有佳人，倾城而独立。
一笑倾人心，再笑倾人国。
曾经有人在雪山谷中吟唱这首歌，末了，呢喃：“沈煜烈，你可知，我想倾的，只有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