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赏春之华

“不要！”司蔷羽将脑袋深深埋入枕中，傲娇地拒绝。待得外头静默许久，她忍不住掀开被子，只见那人已站在床前，身姿挺拔如松，仿佛将他身后的世界都映衬得黯然失色。
怀儿悄然离开房间，目光落在那男子杏黄色的背影上，心中掠过一丝羡慕——何时她也能与岑经共度这般恬淡岁月，携手赏春之华？
斜阳洒在那人身上，为他杏黄色的长袍镶上金边。侧脸之下，可以瞧见那尚带稚气的面庞绒毛，挺拔的鼻梁，薄唇微翘，透出一抹狡黠笑意。而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双犹如繁星般璀璨的眼眸。
杏眼如珠，流转着未泯的童真，然而那不经意间流露的风情，却让人无法将视线移开。
司蔷羽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墨奕譞：“是你欺骗了我？”墨奕譞轻佻地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无赖：“是你自己要掀被子的，我可没逼你。”
他那副顽皮的模样，活脱脱一个俏皮的大男孩，尤其是那双清澈的杏眼，宛如未经世事的孩童。
“真是受不了你，你这个祸水！”司蔷羽望着那张清秀绝俗的面庞，竟然连一句粗言都挤不出来。
愤怒至极的司蔷羽一把掀起被子，将自己深深埋入温暖的被窝之中，脸上的微红逐渐蔓延成了滚烫的羞怒。
这个令人头疼的祸水，正是那日从赤焰搏击场带回的“玉奴”。他曾在神兵山庄的权力斗争中失手，为了躲避兄弟的追杀，他混迹于赤焰，在搏击场卖身求荣。
若非那日她偶然瞥见那件自己亲手缝补过的金丝软甲，恐怕再过不久，他的手下找到他时，赤焰搏击场将血流成河。
“好了，好了，起来喝药吧！这可是我自己亲手熬制的。”
在淡月投射的清辉下，墨奕譞眼角带笑，嘴角弯起一抹狡黠。他轻轻拨弄着被角，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你若不将药饮尽，这病怎会好转？见你不适，我心中便如刀绞——连自己的未婚妻都照顾不周，我岂不是无能之极？”
话音未落，他的语调中竟带上了一丝哽咽，仿佛触及了心灵深处难以言说的疼痛，那细微的颤音宛若秋日的落叶，飘摇不定，足以让人心生怜悯。
然而，落在司蔷羽耳中，却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唤。
“行行行！我这就去喝，可以了吧！”司蔷羽无奈地应声，她被那悲切的声音折磨得精疲力尽，只得拖着沉重的身躯，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门外，怀儿捂着嘴偷笑，心道：墨公子对付小姐果然有一套。
而在丹若院内，海棠花树下，闲王殿下体弱多病，坐在轮椅上静养。端木手托食盘，温声劝道：“王爷，先用些饭食如何？”
闲王缓缓睁开失焦的双眼，目光迷茫地投向门外：“他，还是没来么？”手指紧紧抓着轮椅扶手，显出病态的苍白。
端木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轻声安慰：“公子或许只是心情不佳，过些时候自会好转。如果王爷放心不下，不妨亲自往墨玉轩一探究竟。”
闲王的右手紧握着左手的手心，冷哼一声，过了好一会儿，他别扭地转过身，低声道：“或许，我应该去看看？说不定他正在墨玉轩等我。”声音细微得几乎无法辨识。
端木放下手中的碗筷，温言道：“先吃点东西吧？”
闲王抬起头，带着一丝傲娇：“不吃！我只想吃亲手做的。”
端木望着他眉宇间的倔强，轻叹一声，推着他的轮椅向门外行去。
穿过长廊，远处两位女子身着黄衣与蓝衣，轻盈而来。黄衣女子一眼瞥见主仆二人，急忙上前，恭敬地屈膝行礼，目光炯炯有神：“落寒拜见王爷。”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加之温柔的阳光下，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更显得她容颜动人。
端木微微停顿了下，却绕过她继续前行。碧落寒心头一紧，怒火中烧，但顾忌到王爷在场，不得不压抑情绪，迅速转身再次行礼：“落寒拜见王爷。”
此时的闲王殿下饥肠辘辘，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这细腻的女儿情思？他拍了拍轮椅的扶手，示意端木加快速度。
碧落寒不甘心，快步越过端木，拦在闲王面前，娇声责怪：“煜哥哥！为何不理我？”
阳光洒在闲王的面庞上，那光芒流转间，更显得他的容颜无与伦比。闲王微启薄唇：“尔乃何人？谁允你擅入本王府邸？速速离去！”
宫商角徵羽紧随其后，见状立刻上前，欲将碧落寒“请”出府外。碧落雨见此情形，急忙上前，躬身一礼道：“碧落雨奉父命，特来拜见王爷，愿王爷金安。家父诚邀王爷莅临我府，共商王爷与落雨之婚事。”
碧落雨举止大方，既不卑躬屈膝，也不傲慢无礼，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一道如烟似雾的影子。
“碧将军？”闲王殿下沉吟片刻，挑眉说道：“明日本王自会登门商议退婚之事，你们先退下吧。”
碧落寒听到这话，心中悲喜交加。
喜的是，姐姐与王爷的婚约一旦取消，自己是否就有了机会？而且，退婚一事必将使碧落雨在家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机遇；悲的是，闲王殿下似乎并不关心她这个儿时的玩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嫁入王府……
她，碧落寒，并非那些只看重权势的女子，她是真心爱着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病残王爷。
自从八岁那年那一瞥惊艳，她便再也无法将他从心中抹去。然而，与他有婚约的却是嫡出的长姐碧落雨，而非她这个庶出的小姐碧落寒！这让她如何能够平静？所幸碧落雨对王爷并无深情，对婚约一事也一直持着抗拒的态度，她这才对这位嫡长姐稍有好感。再加上碧落雨在家中深受宠爱，依附她总不会错。
否则，她碧落寒作为沈朝第一才女，又怎会甘愿居于碧落雨之下？
“是。”碧落雨面不改色地拉着碧落寒站到一旁，让开了闲王一行人的道路。
众人散尽后，两姐妹这才缓缓沿着小径离开了府门，丫鬟们紧随其后，恭敬地跟随在各自的小姐身后。
“姐姐，你真打算与王爷解除婚约吗？”碧落寒忍不住追问，心中忐忑不安。这桩婚事原是太后亲自定下的，如今太后驾鹤西去，解除婚约便成了一桩棘手之事。
碧落雨目光流转，瞥见妹妹紧张地攥着手帕，不由得轻轻一笑，柔声开导道：“若王爷心中无我，我又何必苦苦纠缠？我乃沈朝威武大将军之女，又岂能委屈自己，嫁给一个心有所属之人？”
话音未落，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双充满笑意的桃花眼，心头一紧，连忙移开了视线。就在这时，王府门口出现了一道浅蓝色的身影，那人衣着轻盈，步履从容，让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固在了那抹身影上。
“姐姐？姐姐！”碧落寒见姐姐话未说完便出神，急切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碧落雨回过神来，望着那道风流倜傥的身影，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这一生，只愿得一心人，其他皆不入眼。你若真心喜欢闲王殿下，不妨向父亲提出嫁入王府。只是闲王并非钟情于红妆，你需自己斟酌。”
“嫁入王府？”碧落寒只听进了这句话，心中已被嫁入王府的念头所迷惑，幻想着婚后得到闲王宠爱，权倾朝野，随心所欲的美好生活，坚信姐姐并非虚言，内心充满了喜悦。
碧落雨抬首，瞥见那身披浅蓝锦袍的司蔷羽轻盈而来，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讥嘲：待我踏入王府之门，定要你这等既非男亦非女，媚态横生之人，尽数跪伏，亲吻我的鞋尖。
司蔷羽在远处便已察觉碧落雨的身影，遂迈步向前，面带微笑地开口：“归途匆匆，何不随我至邻座的谢月阁，共饮一杯清茶？”
她对碧落雨颇感亲切，这份朋友间的默契让她忘却了此刻所扮男装的身份，只是单纯想邀友共品茗香。
然而，碧落寒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有了不同的解读：这厮是在向未来的王妃示好吗？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过，既然他如此识趣，待我入主王府后，不妨就让他留在身边，做个扫洒的下人吧！
碧落寒想象着司蔷羽换上青衣短装，手执大扫帚，汗流浃背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暗笑，眼角泛起一抹红晕。碧落雨脸颊微红，心中的情愫如尘埃落定，轻轻屈膝道：“多谢美意，有劳相请。”
说罢，她便随着司蔷羽绕过长廊，向着谢月阁行去。身后的碧落寒一愣，随即快步跟上，心中得意洋洋：王府中的首席宠臣又有何妨？在我面前，不也是得恭敬奉茶，俯首称臣？
谢月阁是一处独立的雅致小楼，平日里常有闲散公子哥儿前来小憩，品茶尝果。
司蔷羽轻车熟路地走入阁中，几名正闲聊的公子见状，连忙让出位置。
在闲王殿下的严令之下，无人敢对公子有丝毫冒犯。那些身影纷纷避让，唯恐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谢月阁的小厮轻巧地奉上一套精致的茶具，司蔷羽便如同云水般流畅地烹起茶来，转瞬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茶香。
碧落雨的眼睛顿时一亮，行家一出手，便知其中深浅。那茶香，温润而清新，带着雨前龙井特有的青筋之味，在鼻尖徘徊，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