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之上,太皇太后微微抬起头,望向千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千山,不得无礼。”
千山脸上的怒气未褪,却不敢违逆,只得狠狠瞪了颜婷月一眼,随后归于宁静,站在太皇太后的床边。
颜婷月缓缓移步至床前,双膝触地,恭声道:“臣妾拜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目光在颜婷月身上流转,细细打量良久,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起来吧。”
颜婷月应命而起,静静立于一旁,不敢多看太皇太后一眼,她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始终注视着自己。
皇太后坐镇床前,关切地问道:“母后,近日身体可有所舒缓?”
太皇太后的脸色苍白如蜡,一丝疲态自她身上流露。她手抚胸口,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答道:“仍是那般,胸闷难耐。”
千山的眉头紧锁,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悦,“意妃,你这是何意?难道是质疑御医的医术不成?太皇太后每日服药,却迟迟不见起色,这药方是不是该换一换了?”
太皇太后轻轻一笑,语气中带着无奈,“哎,千山,御医能保住我这把老骨头已是万幸,又怎能奢求痊愈呢?”
颜婷月心中疑惑,不知太皇太后究竟患了什么病症。她心想,哪怕是健康之人,长期待在这密不透风的室内,也难免生病。于是,她鼓起勇气,向太皇太后提议:“太皇太后,虽然外头天寒地冻,但院中围墙高筑,无风之所,阳光温暖。何不趁此机会,走出屋外,呼吸些新鲜空气?这对您的身体必有裨益。”
千山闻言,面露不悦,“意妃,你这是什么意思?太皇太后行动不便,你却让她外出?你安的是什么心?”
颜婷月并不想与千山争执,但作为一名医者,她感到有责任提醒。她坚定地看着千山,语气坚决:“即便不能行走,也可坐于肩舆之中,让人抬出。或者,至少应该打开窗户和帘幕,让微风和阳光洒进。这样的环境,不论对病人还是健康之人,都是极为不利的。长期下来,会引起胸闷、头晕等症状。如果怕风,多穿些衣物便是。整日困于病榻之上,对身体绝无好处。”
千山冷眼反驳:“你懂什么?御医早已吩咐过,不能见风,不能受凉。难道你比御医还要高明?”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制止了千山的言语,“千山,不得无礼。意妃也是出于对哀家的关心。”
在深宫的幽静中,太皇太后的声音缓缓落下,千山便不再多言。然而,她投向颜婷月的目光仍带着几分不悦。
宫中的其他妃嫔则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颜婷月,她们难以置信这位妃子竟敢对太皇太后的病情提出己见。毕竟,御医的吩咐总是有其道理,而颜婷月却屡屡提出异议,难道她企图以此吸引太皇太后的注意?
太皇太后凝视颜婷月良久,终于在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她叹息道:“哀家已久未踏出宫门,宸妃所言甚是,长留于这封闭之地,令人感到胸闷气短。或许,外出走走会好些。”
千山急忙阻拦,声音中透着焦急:“主子,御医嘱咐过,您不能冒着风寒外出啊!”
太皇太后却淡然回应:“无妨,生死有命,若真是命中注定,即便静卧于此,终将难逃一死。”
听闻此言,千山眼眶泛红,跺足反驳:“胡说何言!您定能长寿千岁!”
太皇太后慈爱地望着千山,轻声道:“傻孩子,若真活到千岁,岂不成了老妖怪?来人,将肩舆抬入,哀家也该重新感受阳光的温暖了。方才阳光洒落,哀家才真切感受到生命的活力。纵然真的能活千岁,终日卧床又有何意义呢?”
听太皇太后如此言语,皇太后心中也不免泛起涟漪,默默吩咐侍从准备肩舆。她亲自搀扶太皇太后起身,又命人为她添衣保暖。皇后亦步前亲侍,而千山,更是细心至极,为太皇太后的膝上铺上了一层轻柔的羽毛毯。
阳光初升,十月的温暖并不刺眼,柔和地洒落在肌肤之上。太皇太后的脸上泛起淡淡的金色光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慨地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这场病让人的意志都变得脆弱。”
她抬起头,望向被晨曦拥抱的颜婷月,后者的面庞也浮现出浅浅的微笑,眉眼如画,美不胜收。
突然间,太皇太后的动作凝固了,这熟悉的轮廓,似乎触动了心底深处的记忆。她努力回想,却始终无法抓住那飘渺的线索。
千山一直关注着她,见她眉头紧锁,误以为她感到不适,便急忙俯身询问:“您是不是感觉不舒服?是不是觉得冷?”
太皇太后露出一丝微笑,安慰道:“没事,别担心,我看啊,我这一场病,连你也跟着焦虑了!”
千山撇了撇嘴,“我只是担心您而已!”
太皇太后没有回应,但她心里清楚,千山的确是真心担忧。
然而,当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颜婷月的脸庞,沉浸在风景之中的思绪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湖光潋滟,颜婷月踱步湖畔,碗娘紧随其后。忽然,千山如影随形,横身挡在前方。颜婷月凝视着她,缓缓启口:“何事?”
千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尖锐,“记住,别再耍花样。太皇太后若有不测,不管你是南诏的公主还是意妃,我绝不轻饶!”言毕,她目光如刀,狠狠剜了颜婷月一眼,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万尚仪跟随在后,气得浑身颤抖,愤懑地开口:“她这是何许人也?即便得太皇太后宠爱,终究不过是个下人,竟敢如此对主子出言不逊?”
颜婷月面露无奈,第二日再入宫中,虽未遭遇混乱,但从一名婢女的语气中,她已感受到后宫水之深。她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罢了,你们先去吧,我欲独自清静。”
碗娘是奉太皇太后之命而来,其目的无非是对这位南诏公主心存疑虑。见她如此沉不住气,碗娘心中暗叹,此人并非成大事者,稍稍放心,便恭敬提醒:“娘娘,请务必留心脚下,免得迷途。”
万尚仪心中忐忑不安,眼前的公主不过是个冒牌货。她深知,若不时刻在旁提醒,恐怕会出岔子。然而,碗娘却硬是拉着她离开,嘱咐她给颜婷月留些独处的时间,她只得带着忧虑离去。
湖边,颜婷月独自漫步。十月的荷塘已失去了往日的荷花,连荷叶也枯黄了。她寻得一处幽静之地,静静地坐下,托着腮帮子,凝视着微风拂动的湖面,思绪飘向远方的故乡,想念父母,不禁深深叹息。这场穿越来得如此突兀,连一声告别都未能说出口。
忽然,一声叹息在她左侧响起。她惊愕地站起身,掀开高过人的桂花树,只见一名身着青衫的男子正坐在光滑的大理石上,仿佛刚才的她,同样托腮凝望着湖面。当她转头时,他目光深邃地望着她,轻声道:“我才是这里的先到者,用不着用那种眼神看我。”
颜婷月注意到他的眉宇间透着英气,相貌英俊,衣着并不似太监,猜测他或许是宫中的侍卫。
她坐在他身旁,戏谑道:“值班时间也敢在此偷懒?小心被人逮个正着,把你给开了!”见他一脸困惑,她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我是说,你不担心被上司发现你在偷懒吗?你们这些为皇家效力的,纪律应该很严吧?”
男子眼中的疑惑仍未消散,但他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回答道:“人不能总是像琴弦般绷得紧紧的,那样会断裂。适当的时候,放松一下也是必要的。”
深夜的宫廷里,颜婷月静静地坐在廊下,望着满天繁星。她轻声感叹道:“你们这些皇家侍卫,日以继夜地守护着深宫大院,真是辛苦。不仅要忍受各种委屈,还要随时准备付出生命,生活真是不易啊。”
面前的男子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地回应:“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行业?哪怕是位居高位的皇帝,在苦难面前,也同样需要承受。”
颜婷月微微侧过头,心中回想起历史上那些勤勉治国的帝王们,他们似乎总是比那些沉溺于享乐的君主承受了更多的艰辛。她不由得好奇这位皇帝究竟是明君还是昏君。
“你们的皇帝,他是怎样的人呢?是英明神武,还是……”颜婷月试探性地询问。
男子打量着她的打扮,虽然她的服饰不算过分华丽,但也显然不是普通宫女的装束。她的举止更像是宫中的女官,然而女官们通常不会在此闲坐。
“你是谁?”男子直截了当地问道,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应该就是南诏国的云深公主,昨天刚刚入宫的新妃。
颜婷月含糊其辞地回答:“我新来乍到,对这里一无所知。不过,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透露,那就不必说了,我知道对皇帝评头论足是不恰当的。”
男子轻轻一笑,那笑容中透着几分温暖和宽容。颜婷月不禁看呆了,她由衷地赞叹:“你的笑容真迷人!”她心里想着,古代的美男子真是不少,他们的容貌甚至胜过现代的明星,而且皮肤都保养得很好。眼前的男子身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但在这股威严之下,又有着书卷气,她猜测他至少也是位高级侍卫。
月色下,男子的面庞突然笼上一层不祥之影,他的声音冷得像是冬夜里的风:“女子岂能如此不知羞耻?”
颜婷月愣住了,疑惑地反问:“我何时失态了?对你有何不敬?”
男子面无表情地斥责:“在众人面前评头论足一个男子的相貌,难道不是轻佻之举?”
颜婷月感到一阵哑然,她解释道:“称赞你英俊,不过是赞赏之词,也是事实,难道实话不可言吗?”
男子被她的直白回答弄得一时语塞,仔细想来,她的话似乎并无不妥,便沉默不语。然而,心底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变得异常诡异。颜婷月坐立不安,起身拍了拍衣摆,轻声道:“告辞了,后会有期。”
男子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带着几分审视。
颜婷月心中微感失落,本以为能与一位路人畅谈,没想到交谈未几,对方已对她产生了深深的误解。看来,她还需多加学习,适应这个年代的交际之道。
数日的光阴在枯燥无味中流逝,邱舟淮的身影早已归于深宫之中,任事于帝王之侧。宫墙之内规矩森严,侍卫与后宫佳丽之间的往来,如同隔世般稀少。
宫中的皇后与其他嫔妃络绎不绝地送来馈赠,美其名曰见面礼,而她,亦须以礼相还。万尚仪日夜操持,为她打理一切,然而,她的心却如同囿于笼中的鸟儿,渴望飞翔。
她多么希望能走出这金碧辉煌的牢笼,哪怕只是到医馆探访,或是在市井间闲逛,也比困守深宫要好得多。她向碗娘打听,得知嫔妃若无皇上特许,是不得擅自离宫的。而她自入宫以来,尚未有幸一睹天颜,更遑论获得出宫的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