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命运弄人

冬雪见洛梅对周围的景致颇感兴趣，便笑着开口：“大少爷特别喜欢这桂花的香气，据说对身体也有益。因此，夫人特意在这儿种下了两排桂树。至于这些小鸟，是大少爷自己提的主意，他说听它们的叫声很有趣。”
洛梅默默地点头，将冬雪的话记在了心间。
当她们走进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青色帷幔，灯光透过帷幔，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碧波荡漾的湖水，仿佛将她紧紧包裹在这寂静无声的空间里。冬雪领着她穿过帷幔，来到一张大床前。床上躺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容俊秀，但因长期卧床，肤色苍白，唇色暗淡，尤其是那双眼睛，失去了光彩，宛如垂暮老者。当他的目光落在洛梅身上时，她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仿佛他能洞悉她的内心。
冬雪向床上的少年禀报道：“大少爷，这位是洛梅姐姐，夫人安排她来侍候您，姜妈妈让我带她来见您。”在那个古老的时代，大宅院里的生活总是被规矩和礼数所束缚。那日，吴家的大少爷颜峰，用他那低沉而缺乏朝气的声音吩咐道：“洛梅留下，你可以退下了。”冬雪如获至宝，急忙行了个万福，悄然退出了房间，只留下洛梅与大少爷相伴于寂静之中。
吴颜峰，这位本应风华正茂的城主府大少爷，却因生来体弱多病，终年缠绵病榻。起初他尚能下床行走，然而岁月无情，他的双腿渐渐失去了力量，直至手脚皆不能动，只能日夜躺卧于此，成了个废人。即便父母不言，他也心知肚明，自己恐怕难以撑过三年。母亲之所以急匆匆地为他选妻，不过是希望在他有限的生命里，能有佳人相伴。但以他现在的状况，即使怀中有温香软玉，也无力行夫妻之实，岂不白白耽误了人家姑娘？
吴颜峰目光中带着怜悯，望着眼前的女孩。她不过十四五岁，身着水蓝色的粗布衣裙，素颜清雅，一双大眼睛仿佛能说话，充满了生命的活力。然而，命运弄人，她竟被许配给了他这个行将就木的人。想着这些，吴颜峰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他觉得自己比她更可怜，她虽如残花即将凋零，却也曾有过绚烂时刻，而他，却似从未繁茂过的枯树。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沉思，牵动了他脆弱的五脏六腑。洛梅见状，连忙拿起床头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喂他饮下。喝了水后，吴颜峰感觉稍好，便在洛梅的搀扶下重新倚靠在锦枕之上。
他轻轻瞥了一眼忙碌的洛梅，淡淡地说道：“那边炉子上炖着药，咳，你帮我盛一碗来。”洛梅这才注意到，床尾处有一个精致的小炉子，上面放着一个小药壶，从中飘散出一股草药的香气。原来，这屋子弥漫的药味，都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洛梅轻手轻脚地取过一只精致的小碗，倾出半碗汤药，递至吴颜峰唇边。药水下肚，吴颜峰感到一丝气力回归，便开始与洛梅闲聊起来。
“这屋子，你害怕吗？”吴颜峰虚弱地问道。
“有大少爷在侧，我何惧之有？只是这些青色的帷幔，重重叠叠，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洛梅轻声回答。
“孙郎中说这帷幔能挡病气，虽然我觉得它们实在碍眼，但我还是按照他的意思，晚上放下来，白天则卷起。”吴颜峰解释道。
洛梅微微一笑，柔声说：“只要是对大少爷有益的事，我便无所畏惧。”
那夜，主人卧床，侍女铺地而眠，宁静而温馨。然而，洛梅的宁静被吴颜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打破，她起身两次，温柔地为他解渴、止咳。翠竹苑的静谧，与其他院落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大小姐吴舒雅，因白日里郭景未为她相面而闹起了小脾气。然而，孩子的天性总是容易被安抚，奶娘的几句温言软语，再加上香糯的栗子糕，便让她将不快抛诸脑后。
正院吴夫人处，却是另一番景象。派出追寻胡仙人的探子回报，胡仙人自城主府归去后便已逃离城外，如今下落不明。吴夫人闻讯大怒，一套上好的汝瓷在她盛怒之下化为碎片。她随即吩咐加派人手，分头追寻，方才稍解心头之恨。
秋华园中，王若与她的三名仆从也在商议着明日的应对策略。王若心中对吴承泽的观察所得，让她觉得这位家主看她的眼神似乎带着几分亲近与熟悉，仿佛早已相识。她心中暗自祈愿，明日能得到他的支持。
而吴家家主吴承泽，今夜并未前往正房安寝，也未去蓬莱阁寻访潘姨娘。他独自一人留在书房，手中摩挲着一把碧玉梳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王若的容貌与举止，让他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的故人——柳秀云。柳家与吴家本是世交之家，他作为吴家的长子，与柳家的嫡女秀云自幼相识。他十岁那年随父亲造访柳家时，便见到了年仅七岁的秀云。秀云的真诚待人、无兄弟姐妹的孤单以及她对自己的亲近与依赖都让他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情愫。她总是甜甜地跟在他身后喊着“宏哥哥”与他分享自己新学的琵琶曲。那一声“宏哥哥”仿佛有着蜜糖般的魔力让他的心头泛起层层涟漪。他曾坚定地许下心愿要娶秀云为妻用一生去疼爱她、守护她给予她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随着岁月的流逝他逐渐长成了英俊潇洒的少爷学识与修养也日益精进。而秀云也出落成了倾国司琴的少女虽然因为懂得了男女有别而对他产生了些许疏远但他对秀云的情感却始终如一。他曾私下向母亲表达过自己的心愿希望母亲能在秀云及笄之后前往柳府提亲。母亲也曾应允了他的请求他甚至怀着满腔的喜悦亲手雕刻打磨了这把语霜梳子准备将它作为定情信物送给秀云。柳府的家主，秀云的爷爷，因得罪了当朝权贵，遭奸人陷害，全家被判斩立决。那时，他曾请求父亲营救秀云，但父亲畏惧牵连，选择了旁观。他虽尽力反抗，却未能成功。
他原以为秀云已离世，悲痛过后，顺从母亲安排，娶了门当户对的吴夫人。后来，他找到了潘姨娘，她与秀云颇为相似，然而，他心知，她不过是个替代，秀云在他心中始终无法被取代。
这个名叫王若的丫头，与秀云究竟有何关联？或许秀云并未死去，而是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逃脱，后来遇见了王少华，成为夫妻，生下了王若和王涛姐弟。他已派人调查，郑天毅送来的王若主仆四人，并非欠债之家，而是王少华的子女和仆人。若真是如此，秀云定在天上注视着，让她的子女找到了曾经的“宏哥哥”，希望他能保护她的儿女，免受他人欺凌。只是，秀云究竟是如何离世的呢？是郑天毅所为吗？
吴承泽心中满是疑惑，只待天明，便找王若问个明白，以确认自己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