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碧云随手拿了些金银细软便跟随卫芸出发了,因为料想到卞蓉得到风声后可能会加派人手从正门前来阻拦,所以我们特地选择了从后门离开,穿过后花园,来不及欣赏这午后的日光,步履匆匆,掠过了宁静而熟悉的院落,也掠过了落日下促膝而谈的过往。
走过后花园那蜿蜒的长廊,再绕过假山,五十米开外便是后门,正当我们准备一鼓作气的冲出去时,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堵人墙,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着清一色的深青色长衫,俨然一副“黑社会”的气场,前路不通,等我们再回头望时,也已是站满了人,就在我们进退两难之际,只见后方的人墙突然分开两边,就见卞蓉从不远处走向前来,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势,不过就这阵势不得不让人怀疑此刻的她也许已在心里默默唱起了那句: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还未等我们开口,只听见卞蓉“柔声细语”的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啊?”这声音虽然轻柔,却直穿云霄,呼风唤雨,能让你的世界顷刻间电闪雷鸣。
我并未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此刻的思绪就像是一根被弹断的琴弦。
眼看着卞蓉步步逼近,眼下已是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境地,正当我屏住呼吸欲接受这狂风暴雨洗礼之时,卫芸却一个箭步向前,提起手中的剑指着卞蓉厉声问道:“来着何人?”
话音刚落,就听见齐刷刷的一片剑出鞘的声音,片刻间前后两边的人墙都已拔出利剑,剑锋直指我们三人,眼见着一场“火拼”一触即发,却见卞蓉突然举起了右手示意他们不要轻取妄动,而后缓缓放下手来,答道:“在下乃曹将军贱内卞氏。”
此语一出,就见卫芸突然深做一揖,柔声说道:“不知夫人在此,多有得罪!”
卞蓉明眸轻抬,一丝惊异从眼角闪过,我和碧云也自是百般疑惑,却不敢轻易言语。
“哦?敢问阁下是?”
“夫人有所不知,在下卫芸,前日里我兄长卫兹投到了曹将军帐下,我便跟随而来。”
“既是如此,那今日你这般作为又是为何?莫非……你与这二人相识?”卞蓉眉黛微蹙,环顾四下,细语相问。
“这……”卫芸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深思须臾后,说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卞蓉凝眸相望,面露些许迟疑之色,卫芸见状,赶忙说道:“夫人放心,我与兄长既是真心相投,又怎会加害夫人呢,实是此处人多口杂,不便相告。”
卞蓉听罢,思索片刻后便说道:“也好,既是如此,那这边请吧。”说完向四下使了个眼色,言下之意是要“人墙”好好的看着我和碧云。
看着她们二人渐远的背影,我的内心除了疑惑之外更是泛起了层层叠叠的不安,这个卫芸能靠得住吗?万一她与卞蓉连起手来,那我和碧云恐怕是劫数难逃了。此刻碧云也是焦虑万分,暗自拉着我的衣袖拼命的朝我使眼色,我示意她先不要妄动,观察一下形势再做打算,毕竟和这卫芸才刚相识,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这样的等待分分钟对我们来说都是极大的煎熬,就这样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的光景,就看见卞蓉与卫芸自假山后方缓缓走向前来,二人都不言语,表情异常冷峻。走近后,卞蓉下颌微收,抬起双眼死死的盯着我和碧云看了一番,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意蕴,正当我和碧云准备接受这“时运不济,命运多舛”的残酷安排时,却听她重重的说道:“都退下吧,今日之事,谁也休提一个字!”说完,就见前后“人墙”纷纷将剑收入鞘内,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在假山后,随后,卞蓉与卫芸对望一眼,也转身离开了。
这什么情况?是要白白放我们走的节奏么?正当我要开口询问卫芸之时,却见她忽而面带凶相,厉声说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随本姑奶奶走!”我与碧云面面相觑,迟疑之际,卫芸突然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拉起我迅速向后门走去。我还来不及思索,就这样被她拉着带出了府门。绕过了两个街区,碧云突然发问:“曹将军的大帐在城东,你为何领着我们一直向西走?”
“先不要说话!”卫芸压低了声音说道。又带着我们绕过了几间民宿,在一方狭小的巷子里突然停下脚步,语速飞快的与我们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来日有机会再与你们细细说来,”说着便从腰间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数枚鲜红的药丸分给我和碧云,“这个你们先收好,一会出了城,在城外的林子里我欲加害你们的时候,就把它们放在嘴里咬破,就会有鲜血流出,然后倒地装死,在我前来接应你们之前,不要离开树林。无论发生什么,请你们相信,我卫芸绝无害你们之心!”
“这……”我依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此地不宜久留,卞蓉已派人手在城东大帐外把守,我们断然进不去帐中,快快随我先出城再从长计议,记住我刚刚交代你们的话!”说完便又拉着我急急忙忙奔向城外。
到达城外一处林子中已是落日时分,满地松软的泥土和腐败的落叶,赤裸的参天古路在夕阳夕照下显得分外清癯与孤寂,只有偶尔遇见的几颗青松依旧树立着一副四季常青的傲慢姿态。
在到达一处略高起的坡上时,卫芸突然停住脚步,眼角的余光略向后方扫视了一眼,便高声说道:“尹姑娘,得罪了!”说完便拔出了剑向我和碧云刺了过来,我们见状都不由得尖叫起来,一边奔跑一边闪躲,耳边是呼呼的剑风,凌冽而惊悚,尽管我们四处逃窜,我的左臂还是被剑刺伤,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鲜血顺着衣袖不断渗出,我捂着伤口望着卫芸,此刻她牙关深咬,眉头紧蹙,却还在不停的朝我们使着眼色,我和碧云便在不经意间将那红色药丸尽数放入口中,随着卫芸有力的两掌袭来,我和碧云纷纷倒地,动弹不得,“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而后,卫芸用脚尖试探性的踢了踢我们,便俯下身子将我和碧云都推下了山坡……
冬日松软的土质加之这并不陡峭的缓坡并未使我们受到过多的伤痛,只是感觉脸部及颈项几处被刮伤,到了坡底,我与碧云仍旧不敢出声,直到天色渐黑,再确定四周没有任何声响之后便缓缓坐起身来,细细一看,左臂的伤口并不深,只是皮肤被刺破,并未伤及皮下及筋骨,想必几日后便可痊愈。
“小姐,你的伤……”碧云一边替我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和落叶,一边仔细检查着我的伤口。
“没有大碍,只是皮外伤,我已经看过了。”她听我这么一说,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又撇起嘴问道:“小姐,你说,这卫芸到底演的是哪出啊?”
“不知道……”我略有所思的摇着头,“也不知,她和卞蓉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过,不管怎样,她毕竟没有真的加害我们。”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当真要在这林子中等她来接应我们吗?”
“眼下也只有这样了,这里的地形方位你我都不熟悉,这样胡乱走也不是办法”
“也对,可是,这天就要黑了,我怕……”
“不要害怕,我想卫芸自有打算,应该不久就会有人来接我们的。”我安慰着碧云,可心中却依旧是充满焦虑。
等待,只剩等待。夜晚的树林没有一丝光亮,只有头顶天空中依稀可见的那一轮弯月投下几缕惨白的氤氲,四周雾气渐起,夜风伴着露水扑面而过,不远处几根枯藤老树投下的阴影诡异而冰冷。
我和碧云蜷缩在坡底,紧紧依偎。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坡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道火把的亮光越走越近,我和碧云难掩心中欣喜,不禁大呼:“卫芸,卫芸,我们在这!”
没见到卫芸,却见一裹着头巾的膘形大汉举着火把,斜着身子朝坡下张望。不一会功夫,就下来了几个身手敏捷的小兄弟,将我和碧云连拖带拽的拉上了坡顶。此时我才方能细细打量一番眼前人,但见他们个个身着白布衣,手提大刀,头上皆裹着黄色头巾,凶悍中带着朴实。我心底一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黄巾乱党”吗?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这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走向前来,看他的打扮与旁人基本一致,只是腰带的颜色不同,另外还多穿了一件皮制马甲,想必这应该是个小头目。
“我们渠帅问你们话呢,没听见吗?!”见我们并未搭话,身后的一名小哥便冲我们嚷嚷道。
这些黄巾军本来皆是贫苦的农民,只因迫于生计,才会揭竿而起,想必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滥杀无辜之人。只是当初曹操曾奉命讨贼,和他们也算是仇家,如若如实相告,恐怕他们一怒之下非杀了我和碧云以泄心头之恨不可,于是寻思片刻,我便心生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