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彭城奇遇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我本家住陈留，家族世代经商为生，怎料前几日陈留太守张孟卓突派人来至家中，以朝廷聚资为由要求家父交出家中部分家财，家父拒绝，便被请去衙门府中，至今未归，今日又有官兵至家中拿人，我几个兄长皆被带走，只有我和贴身丫鬟有幸逃出，却只敢藏匿于这山中……”我声泪俱下，仿佛当真在诉说着一幕人间惨剧，看着我和碧云如此狼狈的外表和满身的泥土血迹，眼前人已面露怜悯之色，却依旧试探性的问道：“我且问你，这好好的，张孟卓为何突然要你们交出部分钱财？”
“这……我常年处于深闺，外面之事实不知晓，只是听下人说起，近日来，城中突然多了很多各地来的乡勇义士，还在城东竖起了军帐，好像还在打造兵器……”
话音刚落，便听眼前人喃喃自语道：“看来，探子所言非虚啊，这曹贼果然到陈留投奔张邈来了……”
“大哥，依我看，咱们也先别去徐州了，不如打进陈留城杀了曹贼和张邈那厮！”身边的一名长满络腮胡的弟兄一听见曹操的名字就怒气冲冲的喊出了声。
“是啊，大哥，想当初，那曹操和皇甫嵩两狗贼一把火烧死了我们那么多弟兄，眼下这狗贼被朝廷通缉，我们何不杀他个措手不及！”
“混账！”没想到眼前人听后却大声的斥责其左右，“难道你们忘了何渠帅还在徐州陶谦手里吗？我们若不速速赶去营救，恐怕就要替他们收尸了！”言毕，左右的大汉纷纷耸了耸肩，不再言语。
我本就是想胡编乱造一番暂且骗过他们，此刻一听他们要去徐州，便赶忙说道：“既是如此，实不敢耽误各位好汉行程，还请你们速速赶路吧！”
眼前人听罢，却面露迟疑之色，“这……，眼下更深露重，二位姑娘深处荒郊野岭，恐怕……”
“是啊，要不然，先和我们一起去徐州吧，等收拾完陶谦老贼，兄弟们再回来救出你爹爹和兄长！”
“这……”一听要去徐州，我瞬间惊慌失措，“不，不，这，萍水相逢，岂敢劳烦各位好汉，我们暂且在这林中呆一晚便是，等明日天一亮就出发去……河北投奔亲戚。”此刻我根本分不清哪是哪，只是隐约知道徐州貌似在陈留的东南方向，而陈留貌似是在河南，于是故意说要去河北，只是想表明我与他们实不同路而已。岂料我刚说完，一个小兄弟便跳起身来说道：“河北？姑娘你们莫非是要去冀州不成？此去路途遥远不说，就是这战乱不断的气候，我等恐姑娘你们是凶多吉少啊！”
“言之有理。”眼前人听罢也附和的说道：“姑娘你百般托辞，是不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不，不，没有！”慌乱中我摆着手急急忙忙说道，深怕惹恼了他们给我们来个就地正法。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恐是难以脱身了，只能随他们且去徐州，路上再寻找机会脱身了。
这会细细看来，他们人数还真不少，浩浩荡荡估计有几千人，一眼看不到尽头，只是后方的人相距很远才点起一根火把照明，应该是怕暴露目标吧。就这样，我和碧云随着这群黄巾军奔走了一夜，天亮之时，实在是累得筋疲力尽，一头栽倒在路边，休息片刻后，那名之前与我们交涉过唤作“徐吉”的渠帅便将他的马让给了我和碧云。又经历了几天没日没夜的颠簸之后，终于到达了彭城外，此时的我和碧云，用“蓬头垢面”来形容都已是褒奖我们了，尼玛，我只想大声说一句——莫道不销魂，日日喝西风，人比黄花瘦！
彭城乃徐州首郡，兵多将广，城墙坚实，想要攻下它，就凭这几千个黄巾军外加几千把小锄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所幸的是另一位渠帅何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将大军驻扎到了城外，自己则乔装打扮了一番，混入城中，企图刺杀陶谦，以激起城内恐慌，到时与城外大军里应外合便可趁机攻占彭城，这如意算盘打的是挺好，怎奈刺杀陶谦不成，反而被活擒，而陶谦之所以没将他就地砍头估计也是想用他来诱歼城外那几千号黄巾军，就这样双方僵持着，而徐吉此次带兵从兖州赶来也是为了营救出何其。多么老套的剧情，怎奈我自己却深陷其中。为了不再住帐篷，喝西北风，这大军刚在彭城外驻扎下，我和碧云就主动请缨，要求前往彭城内打探消息，其实就是想借机逃跑。鉴于我和碧云皆是女人，容易掩人耳目，徐吉便一口答应了，只是派了个“大个子”跟随，说是给我们当保镖，实则也暗藏监视的成分，即便如此，我还是心中大喜，毕竟一个“大个子”总比一群“大个子”好摆脱。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我们三人便起身前往彭城，守城的士兵排成两排，分别对每一个进出的人进行盘查，我们则以投奔亲戚为由进了城，古代的城关类似于今日的高速路口，过了城关，行进了一段路才到达市区，彭城虽不比洛阳，但因为暂没有战祸的侵扰，也倒是很热闹和祥。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不远处的酒招旗迎风招展，客栈酒家排布错落有致，脚下的大青石板路光洁宽阔，与先前一路上看到的破败景象形成天壤之别，置身于此，敢问何人还忍心去践踏这一方和平。
我与碧云一边走着，一边暗想着脱身之计，也不知绕过了几个街区，忽见前方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外还跟随了两名随从，都各自骑着高头大马，看这阵势，非官即富，我突然灵光一现，便俯身在路边捡了几块碎石，待马车驶至我们正前方时，便将碎石掷向了车内，想引得车主下车与我们纠缠之际趁机逃走。
碎石砸在车棱上的响声先是引起了两名随从的注意，其中一名瞬间勒紧了缰绳，指着我们大声呵斥道：“什么人！”随即马车也停了下来，车内的主人并未下车，只是掀起了侧方的车帘向外张望，那是一名约二十出头的男子，束发及冠，微胖无须，本以为他会质问我们，没想到他在看到我们的那一刻，突然整个人都颤栗了起来，目光炯炯，面部抽搐，片刻便下了车，冲到我们眼前，双手紧紧抓住了碧云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可思议中夹带着惊喜的喊道：“楚楚！”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硬是把碧云惊愣在了原地，一时间思维停滞。
“喂，喂！”我见状不禁伸出手推了推眼前的男子，“你什么情况，大白天的别吃饱了撑着占我们便宜啊！”他只是抬眼轻瞄了我一会，便又将目光聚集在了碧云身上，凝视片刻，双唇微颤，缓言道：“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哥哥糜芳啊！”碧云这会才回过神来，面露惊异，双目圆睁，刚要开口说话，我便拉住了她的衣袖，抢言道：“喂，你说清楚，谁是你妹妹，你是谁哥哥？”
“这……”男子望了望我们，迟疑了片刻，便面带沉重的说起：“半年前，我与家妹糜楚去参加庙会，怎奈她被贼人所擒，要求我们用黄金赎人，没想到，那帮贼人拿到黄金后，却再也没将家妹送回……我们料想，家妹定是遭那贼人所害，没想到，今日，今日……”说着说着，他竟泣不成声，看着碧云，眼神中又瞬间点燃了惊喜。
我趁他不备，暗自给碧云使了个眼色，说道：“看你这样，说的也不像是假的，只是……”
“只是什么？”
“哎……事到如今，我不妨和你直说吧，也就是在半年前，我在城外树林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碧云，当时她头部受到了撞击，醒来后，之前所有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问她家在哪也不知晓，我们只好把她暂收留在家中，想着日后再做打算……”说完我便又从后方拉着碧云腰间的衣服猛拽了两把，意思是让她将计就计。余光中瞥见一脸茫然站在旁边的“大个子”，想必他也是一头雾水，故而一言未发。
“啊！”男子泪光中闪烁着喜悦，“太好了，多谢姑娘对家妹的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家住何方，我们糜家定当涌泉相报！”
“哎……公子有所不知啊，小女子名叫……”本就是一出骗人的戏份，我又怎能吐露真名呢，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可一想到这三国乱世，一个女人的名字便毫无预兆的跃然心间。
“小女子名叫貂蝉，原本家住兖州与徐州交界之处，家中做点小买卖维持生计，怎奈遇上这大乱的年份，家人均遭奸人所害，只有我带着碧云逃出，本打算去往陈留投奔亲戚，却又几经坎坷，流离失所，最终阴差阳错之下来到这彭城……”话语之间，凄凄惨惨，说的无不叫人动容。男子心中感激与悲悯之情并发，慷慨说道：“在下糜芳，我们糜家在这徐州城内虽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但也是家喻户晓的大户，如若姑娘不弃，随我与家妹糜楚一起回府中暂住如何？”
我与碧云对望一眼，眼神交流，彼此心照不宣。碧云故作羞涩，微微点头，表示赞同，我随之附和。人生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你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如论是你想遇见的亦或是该遇见的。彭城的街头依旧繁华一片，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但当喧嚣散尽，暮色四合，谁又能知道在这冰冷的夜的深处，深藏着多少颗为了生存而忍受着孤寂与屈辱的灵魂。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