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和环儿满心欢喜翘首相盼之时,陈宫突然神色匆匆的冲进了内宅,满眼腾腾杀气,淋漓不尽,挥着袖子指着我和环儿与身旁看管的将士怒气冲冲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可要好好给我看着这两个妖妇,免得再节外生枝!”说完怒目相视一番后便又急急忙忙转身离去。
我观此情形,心中是有喜有忧,喜的是曹操对吕布攻其不备,致使敌人元气大伤,军心混乱,忧的是陈宫如此处心积虑,恐是难以轻易逃脱。环儿见我神色凝重,也不敢随意打扰,只是在一旁默默的静候沉思。
晌午之时,意外的起了大风,将空气中的血腥焦灼烽火狼烟吹散而去。我抬眼看天,初冬灰蒙蒙的天际已分不清是战火还是乌云。我和环儿就这般苦苦等待了几日,可这濮阳城中却是意外的平静,丝毫没有被曹军兵临城下的仓惶与恐慌。
“姐姐,这……仗算是打完了吗?”环儿怯怯的问话打断了我的千万思绪。
“不!这仗,才刚刚开始!”我正犹豫着如何回答,却听得耳旁响起了子月的话音,她着一身湖水蓝的锦缎长衫,亭亭而立,发髻的步摇晃的让我有些睁不开眼。
“子月……”我有些吞吐,“如今两军交战,你我各为其主,细细算来,我们还是敌人呢……”
子月冰雪聪明,岂能不知我话外之音,不出片刻便抿着嘴唏嘘道:“若是没有姑娘你,子月怕是现如今仍在饱受董贼的欺辱,更别说和吕将军结为连理了……如此恩德,没齿难忘,姑娘放心,只要有我子月在,我是不会让陈宫为难你们的。”
“子月……”我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直言道:“能否趁陈宫不备,将我和环儿放出这濮阳城?”
“这……”子月面露难色,叹息着回到:“我又何尝不想如此,可姑娘有所不知,前几日曹孟德趁我军懈怠之际发起突然袭击,致使我军将士死伤无数,如今更是无力与其再战,只能紧闭各大城门,坚守不出。姑娘此刻想要出城,怕是……”子月话中停顿,突然静静的看着我,须臾过后才继续道:“你们想要出城,怕是只有等到战事有所转机之时了……”
我凝息不语,战事有所转机之时?子月说的含蓄,可我心中明了,如今吕布坚守不出,以逸待劳,在城中整军待战,吃香的喝辣的,可曹操却在濮阳城外喝着西北风苦苦等待,不出数日粮饷便被耗尽,到那时纵使曹操如何会排兵布阵,带着这一群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将士也断然攻不破这似铜墙铁壁的濮阳城!
“子月……”我沉吟片刻后故意反问:“吕将军坚守不出,这濮阳城中有这么多粮食供将士们吃喝么?”
“姑娘担心的是,”子月坦言道:“起初吕将军也在为粮饷的事情发愁,可岂料这濮阳城中有位姓田的大户,他仓库中的屯粮少说也能供将士们吃上三五月!”
“哦?”我心中惊异与失落交错,可脸上还是只能假装出心平气和的笑意:“如此甚好,哎……”,说到此处我话锋一转,故作感慨道:“只愿哪日吕将军能与曹操言和,二人共图大业……”
“若能这样,岂不皆大欢喜……”子月听来,也笑意阑珊的颔首道。
我不经意间转过脸去,毕竟言不由衷,总是有些不自然,想着日后曹操终究是要灭了吕布,此刻看着眼前风情万种的子月,竟有种“虞姬虞姬奈若何”的感伤。
可乱世殊途,终是逃不出你死我亡的宿命。
子月走后,我和环儿冥思苦想了一番,现如今战事胶着,吕布在城中养精蓄锐,曹操却在城外风雨飘摇,兖州的几处重要关口要塞肯定皆被吕布分兵把守,更是无处可退,若再这般拖下去,迟早士兵哗变,一败涂地。
“姐姐,还在为战事发愁么?”环儿见我一筹莫展在一旁低声问着。
“哎……”我一屁股坐在案边,托着脑袋无奈的回到:“愁有什么用,再这样磨叽下去,恐怕老曹迟早败的裤衩都没得穿了……”
“噗……”环儿听罢没忍住嗤笑了一声,撅着嘴道:“姐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啊……”我一个重心向前趴倒在案上,心里凉了一大截,口中喃喃道:“环儿啊,到那时候,可就真应了一句老话——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
“姐姐,”环儿话中笑意不减,“要我说,也没那么惨,这战事也不是没有转机的时候……”
“哦?”我眼前一亮,直起身子,看着环儿那扑闪的黑眸杏眼,心中有些疑惑,便拉过她继续问道:“环儿,你快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姐姐你想啊,这吕布为何敢坚守不出?”
“为何?”
“因为粮食!”
“粮食?”
“对,就因为他有粮而主公无粮。”
我细细想来,环儿还真是一语道破天机,若是吕布没有城中富户的粮食供给,他在这濮阳城中是断然呆不下去的,相反,曹操若是有足够的粮饷,就能围他个一年半载,可是眼下要到哪里去弄到这么多粮食呢。
“姐姐试想,眼下有无粮食可全部都取决于城中那位姓田的富户。”环儿又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难掩激动,“你是说……?”
“嘘……”环儿按住我的手示意我小点声,我环顾四周,压低嗓音道:“只要我们策反了姓田的,就能反败为胜!”
“姐姐说的是,可眼下我们被严密看管,如何能出的去?又如何能接近姓田的?想要策反他恐怕也是难上加难……”
“为了不做风儿不做沙,再难也要一试……”
暮色四合,晚风四起。夜晦暗了天空与万物,却晦暗不了那一颗颗在黑暗中试图寻找光明的心魄。自古华山一条道,既然胜败在此一举,那就豁出去了。
……
“来人啊,快来人啊!”环儿一声凄厉的叫喊彻底打破了沉寂的夜空,几名兵士闻声慌慌张张冲进屋内,我已然腹痛难忍,蜷缩在榻上,大汗淋漓。
“快,我姐姐有孕在身,突发腹痛,怕是腹中胎儿不保,快,快请大夫!”
来人一听,看我如此模样一时也慌了神,愣了好一会才下令去城中请了产婆。一盏茶的功夫,产婆便匆匆而至,屏退了左右以后,房中只剩下我和环儿,我见时机已差不多,便给环儿使了眼色,她想必也是豁出去了,举起事先准备好的木棍卯足了劲将俯身为我诊治的产婆敲晕了过去,我赶忙下床将产婆抬至榻上,换上她的衣服,打扮了一番,便趁着夜色偷梁换柱溜出了宅院……
街上一片空廖,原本就不多的几处酒家也都尽数打烊,四下杳无人声。我快步走在街头,转了好几个街区才好容易看见有个提着灯笼的路人,上前打听了一番终于是得知了那位姓田的土豪府邸所在。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和底气,竟然敢单枪匹马孑然一身的去叩开了田府的大门。两军交战之际,人心皆惶惶,我自称是掌握了部分军情之人有机密要事相告,守卫倒也没怎么为难就引我前去面见了姓田的土豪。
夜色婆娑,烛火摇曳。暗风吹乱火光,让夜黑的愈加彻底。
不见则已,一见惊到尿崩。眼前之人,竟又是许久未见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