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获自由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的去翠茵阁见了碧云。刘备出战袁术前脚刚迈出彭城,后脚陈宫和吕布就抓了他的家眷,设计夺了他的城池,现如今又遇战事受挫,刘备等一行人只能暂时退守徐州小沛。遭此变故,碧云急的是寝食难安,在这个时候看见我,自然是又惊又喜,慌忙上前拉着我问道:“小姐,你怎么来了?”
“借一步说话。”我压低了嗓音,警惕的看了身后一眼,便拉着碧云进了屏风后。
“说来话长,我现在只能长话短说,碧云,你先不要着急,只要陈宫一天不杀你,就说明刘备还活着,你相信我,总有一天刘备会来这彭城救你出去。”
“嗯……”碧云听来轻轻颔首,攥着我的手心有丝丝冷汗渗出。
“对了,碧云,”时间紧迫,我还是毫无犹豫的向她问出了心中堆积已久的疑虑,“上次让你暗中派人去兖州的事情为何迟迟没有消息?”
“这……”碧云听来也觉疑惑,不禁皱起眉黛咬着嘴唇回到:“上次回府之后我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夫君,他亲口答应派人去兖州与曹将军报信的,莫非是被陈宫的人发现了不成?”
我细细听来,心中一时迷雾骤起,我与碧云情同姐妹,她应该是不会故意欺骗与我,若是真被陈宫发现我私会糜夫人与曹操通风报信,他岂能不追根问底,恐怕这会屋顶都被他掀了。若不是被他发现,莫非是刘备假意答应?可他为何要这么做呢?想当初在糜府之中我也算对他有恩在先,后在酸枣会盟之际,曹操也几度替他们三兄弟解围……我越想越觉混乱,这看不清的庐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露出真面目来……
思索了片刻,我缓缓与碧云道:“算了,不说这个了,眼下还是快想想办法如何对付陈宫和吕布,在这彭城之内,刘备可还有什么亲信留下?”
碧云听我此言,不觉抬起深眸抿着嘴唇冥想了一番,忽而似醍醐灌顶般回到:“对了,当初徐州牧陶谦病危之际,是典农校尉陈登拥戴我夫君接管了徐州,此人并未跟随出战,此刻应该还在这彭城之内,只是不知他是否已经投靠了吕布?”
“陈登……”我默默念到,这个名字对于一千多年后的我来说依旧是如此陌生,也不知此人当初是真心辅佐刘备还是另有他图,不过眼下之际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碧云,有机会我去会会这个陈登,看看他能不能想到办法将吕布一行人赶出彭城!”
“好,小姐万事小心!”碧云依旧紧紧拉着我的手,只是手心已开始变得温热。
走出翠茵阁,冬日阴冷的天空开始飘起了雪,片片雪花拂面而过,冰冷而潮湿,我不敢大口呼吸,害怕这份冷寂直冲心肺冻结了太多冬季的忆想。曾几何时,我们相遇在兵荒马乱的驿道之上;曾几何时,在寂静洁白的雪夜里我们仰望着同一片天空;曾几何时,在清冷的军帐之中我为他点燃了一炉沁人的“大漠归雁”……
纷繁乱世,我们走过了那么多的刀光剑影,却怎么也走不出宿命的算计安排。我加快脚步奔跑在雪地之中,害怕这无情的冰雪掩埋了我心中所剩无几的期盼。
江南江北雪漫漫,遥知易水寒。同云深处望三关。断肠山又山。天可老,海能翻。消除此恨难。频闻遣使问平安。几时鸾辂还。
……来到子月府上之时已是晌午过后,一想到我那才满月的孩子还在陈宫手中,我就一刻也冷静不下来,都说没妈的孩子是根草,万恶的陈宫,既然你这么狠心让我的孩子成了草,那我就只能拼尽全力让你变成一堆草灰了。
子月初见我如此憔悴不堪的面容甚是意外,还没等她开口问候,我便迫不及待的告诉了她我心中的计划。果然不出碧云所料,陈登在吕布夺了彭城之后便投靠了吕布,可我还是想去会会这个陈登,一来想探探他的底细,二来想看看他能不能为我所用,如果他当投靠了吕布,同为谋士,俗话说“一山容不得二虎”,那就联合他一起挤兑陈宫,如果他是假意投降,说明他乃是心怀抱负之人,若是能说服他暗中与曹操联络趁势夺了这徐州城,那可就功德圆满了。我将计策告诉了子月,当然,只是说了前半部分,汹涌的乱潮和无尽的辗转已使我变得陌生而可怕,她闻之欣然应允,并私下里帮我联络陈登。
这日,夜幕降临,风回雪舞,我略施脂粉,发髻随意挽起,只戴了环儿留下的那只玉簪,穿了件长长的深紫色披风来到事先约定好的酒家。陈登乍一见我,有些意外曝露眼底,他没有想到与他见面的竟是这样一位文弱的女子,但后一秒从我坚毅的眼神中他似能感觉到一股异样的坚决与果敢。
“姑娘,不知约在下会面,有何事赐教?”
“不敢当……”我抿嘴浅笑,“听闻大人当年深得徐州牧陶谦的赏识,后在徐州危难之时又举荐刘备为主事,可见大人乃心系天下之人,我闻此事迹,对大人是钦佩不已,故而想见上一见。”
“哈哈哈,”陈登听来狂放一笑,这笑声中似有隐隐无奈,“得姑娘如此盛赞,陈某愧不敢当,在下不过就是想混个一官半职,断不敢以能人自居啊。”
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故意试探道:“俗话常说‘良禽择木而栖’,以我之见,却不以为然……”
“哦?”陈登听来眼底一沉,脸上却故意浮上几丝笑意,“愿闻其详。”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如果只会择木那也算不上是真正的良禽,若是明知那是个朽木还依旧栖上枝头的那才是难能可贵,因为只有身在朽木之上才能更好的撼动朽木,直到它化为一堆黄土,然后振翅高飞,一鸣惊人!”
陈登听我言毕,握着茶盏的手有刹那的抖动,随即将茶盏置于案上,抬眼轻声相问:“敢问姑娘究竟是何人?”
恰恰是那片刻的抖动,我抓住了他眼底一丝故作的镇定,这一刻,我决定赌一把,我抬起眼睛与他四目相对,炙热的目光让他逃无可逃,“我和你一样,都是暂时身在朽木之上……”
他目光如炬,思索了片刻便道:“看来,姑娘你是有主意了?”
“没有。”我坦言道:“糜夫人是我昔日好友,我也是从她那里得知大人你才华过人,忧国忧民。想那吕布当初趁着曹操攻打徐州之际偷袭兖州,如今又趁着刘备与袁术交战之时抢占了徐州,他简直就是豺狼之心,此等恶人,岂配做徐州之主?”
“姑娘所言极是,只是,如今事已至此,想要将吕布一行人赶出徐州恐也并非易事啊……”陈登的话语中竟是无奈和酸楚。
“大人,吕布能有今天,全靠陈宫在他身旁与他出谋划策,只要大人假意讨好吕布,趁机离间他的陈宫,陈宫一死,吕布必败!”
陈登一听我此言,即刻拍着大腿回到:“此计甚好,待我回去与家父商量后再从长计议!”说话间陈登突然像记起什么的似得再起问起:“还没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呢?”
“我姓尹,单名一个婵字,不瞒你说,我从兖州被陈宫一路挟持至此,如今眼见着刘备又遭此迫害,糜夫人被陈宫生生囚禁在深宅之内,我心如刀割,只盼大人能早日想出良策除了陈宫,将吕布赶出徐州城!”
……铿锵的话语糅杂着凄切的情愫终是将陈登拉入了同一条战线,正当我暗自窃喜之际,殊不知面对宿命的纱网,再多的抗争也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