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流水无情

　　与陈登分别之后，我又再次去了子月府中，将其中经过与她细说了一番，并嘱托她在吕布面前多进谗言，为陈登离间陈宫推泼助澜。离开的时候，雪下得很大，不似二月因风而起的缠绵柳絮，却真真似一片片撒向空中的盐巴，不偏不倚恰恰落在心头的伤口之上，痛不可当。
恍惚中似见陈宫的身影匆匆走近，我急忙向侧方一闪躲进了一处角落，眼见他向着吕布的内宅走去，如此天气登门造访，想必是有要事相商，我借着漫天飞雪为屏障，不远不近的跟随在他身后，果不其然，他步履轻快一刻未停的进了吕布的议事堂。门前守卫森严，四周高墙筑起，想偷听是无望了，我思索了片刻便又急忙去找了子月，让她前去设法靠近，打探一下陈宫如此匆忙造访究竟意图何在，索性子月内宅就在后方，眨眼间就到了，子月听来赶忙起身前去，我则留下静候。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子月便返回了。
“如何？”我踱步上前问的有些急切。
“陈宫此次前来，是想说服吕布与袁术结盟。”
“结盟？袁术？”我满心疑惑，不觉捏着手心回道：“前不久袁术不是还派兵攻打徐州吗？这一转眼的功夫，又要和你们结盟了？”
“哎……”子月听罢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我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你有所不知，上回袁术并不是真心想要攻打徐州，而是陈宫联络其欲将刘备赶出彭城的计谋。”
我乍一听来，身体有些摇晃，脚下没站稳不自觉向后移了半步，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平静了片刻便慌忙相问：“既是这样……说明吕布与袁术早就暗中联络，此刻陈宫为何又要来拉拢吕布与袁术结盟呢？”
“这……”子月有些迟疑，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坦言道：“罢了，既然你我现在联手共同对付陈宫，告诉你也无妨……”说着，她刻意压低了嗓音，语气里夹带着难言的惶恐，“据陈宫汇报，袁术最近正在南阳准备称帝了……”
“什么？”我听罢亦倒吸了一口凉气，细细想来，又不觉可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这般身临其境的去体恤这乱世之中的伦理纲常了。
“既是能称帝，那说明袁术的实力也不小，为何吕布不太情愿与之联盟呢？”
“袁术其人外表仁厚，实则内里奸诈无比，上次与他结盟对付刘备之际，就曾许诺事成之后给我们军饷米粮，可至今尚未兑现，还极力敦促我方出兵彻底剿灭刘备，他这背地里安的什么心思，可很难说……”子月缓缓叙来，语气中透着丝丝怒意。
“你的意思是说，袁术结盟是假，想坐收渔翁之利才是真？”
“嗯……”子月微微颔首。
此刻我的心中有些混乱，因为是真心参不透袁术此举的意图所在，可是陈宫并非目光短浅之人，既然是想拉拢吕布与袁术结盟必然有他的深谋远虑，可惜鼠目寸光的吕布仍在犹豫不决，何其幸哉！那么只要陈登力劝吕布与袁术划清界限，不仅可以使吕布疏远陈宫，还能削弱吕布的实力。
“子月，我觉得吕将军考虑的不无道理，既然袁术如此言而无信，怎能与他结盟，他若趁着吕将军攻打刘备之际，派兵占了彭城，那徐州各郡岂不是轻松落入他的手中？再者，他公然称帝就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常言道，失道寡助，他此行必然会引起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若是吕将军与他结盟，岂不成了众矢之的？”没想到我如此假意的寥寥数语却句句说到了子月的心坎之上。
“貂蝉，你所言句句不假！”
我见她如此赞同，便趁热打铁的说起：“想那陈宫当初在兖州之时也曾辅佐过曹操，后来不也是趁着曹操发兵徐州之际引吕将军偷袭了兖州，此时他会不会又暗中联络袁术，在背后算计吕将军可不好说，你可是要劝着吕将军对他多个心眼啊……”我说的随意，可字字刺痛着子月的耳膜，她显得有些急躁与不安，扑闪着眼眸咬着朱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子月，真的对不起。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乱世吧。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心不在焉的安慰了子月几句，见天色渐晚，便也就告辞了，心中窃喜的我兀自低头走着路，竟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陈宫，此一见，他煞是惊异，愣着喘了口气才指着我的鼻尖横眉冷对的问道：“怎么又是你这个妖妇，你来到这里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我刚要开口说话，岂料陈宫方才嗓门太大，把正巧路过的吕布也吸引了过来，一见到我也颇感意外，挑着眉道：“是你？”
四周冰冷的气息混着陈宫犀利的言语和吕布冷漠的狐疑让我思维一过的停滞，我竟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是来找我的。”身后响起子月轻柔的话音，击碎了空气中所有的冷寂和慌张。她缓缓走近，对着吕布说道：“她是来求我在将军你面前说说情，能让她见一见儿子。”
不说儿子则已，一说起儿子就像是瞬间揭开了我心底的一道伤疤。就着这北风吹，雪花飘的悲怆意境，我没忍住泪水扑簌而出，万恶的“黄世仁”，万恶的旧社会！
吕布一见我此种梨花带雨，便也不再追究，抿着嘴道：“罢了，她也是一番思子心切，陈宫你也就不要追究了，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孩子还给她吧。”
陈宫听吕布如此一说，心中虽有怒气，但也不好当面发作，便敷衍着回到：“在下心中自有分寸，请将军放心！”说完睥睨了我一番，便甩着衣袖离开了。
我心头如释负重，总算没被他看出蛛丝马迹，慌慌张张告别了吕布和子月，便也回到了府上。自上次与陈登会面后，为掩人耳目，他便通过子月的关系在我身边偷偷安插了一名丫鬟，唤做红香，专门趁着出府采购等机会替我和他传递书信。我将陈宫与吕布商议之事详细写了下来一一告诉了陈登，没想到他在回信中的提议竟与我当日搪塞子月的话一模一样。事情进展的比想象中顺利，没过几日就从子月那得到消息，吕布最终听取了陈登的建议，拒绝与袁术结盟，并开始怀疑陈宫的居心，派人暗中提防。
这夜，我偷笑到心慌，挣扎隐忍了这么久，事情总算是有了一丝转机，笑着笑着我突然灵光一闪，若是能说服陈登投奔曹操，与其里应外合，那么将吕布赶出彭城必是事半功倍。正当我想入非非之际，隐约间听见“咚咚”敲门声传来，我小心翼翼打开门一看，是秦宜，手里竟还抱着我日思夜想的幼子。
我愣了一秒，来不及说话就一把将儿子接下紧紧的贴在脸边，那稚嫩的温热气息是这个寒冬我心底所残存的唯一期盼。秦宜见我喜极而泣，默默的进了屋内，将门轻轻合上。
“我料到你定是十分想念儿子，便私自抱来与你相见，还望你不要见怪。”
“怎么会，”我吸着鼻子，抿着嘴回到：“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你……”
秦宜尴尬一笑，望着我们母子不自然的问起：“这孩子……还没起名字吧？”
我心头一紧，有一丝隐痛似电击般划过，垂下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幼子，勉强一笑，“这个不着急，我得好好想想。”
秦宜听来亦是笑的勉强，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伪装的神情，我百感交集，若不是命运的作弄，若他眼前之人不是我而是真正的尹婵，她和他的故事是否将被改写？
落花有意，枉绽放；流水无情，空惆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