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什么时辰了?”秦宜离开之后,我久站窗前,看着窗外那片苍茫寂冷的天地,毫无睡意。
“小姐,刚打过更,已是亥时了。”红香困意阑珊,在一旁强打着精神轻声回到。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宛若是没听见任何话语一般兀自喃喃道:“转眼间又是一年飘雪时,记得初次刚来到这里也是这般银装素裹,没想到后来竟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爱恨别离,想想都像是在梦里……”
“小姐,你……”红香看着我突然莫名的感伤起来,一时间也有些慌乱,站在一旁想安慰但又毫无思绪。
我抿了抿有些颤抖的双唇,狠狠的做了个深呼吸,眼角上斜,有一丝决绝,既然主意已定,那就不要再畏首畏尾。
“红香,给我笔墨伺候。”
红香见我语气严肃便一刻也没耽搁的去取了竹简和笔墨,在这一缕苍黄而微弱的烛火下我终是将内心的计划全盘道出告诉了陈登,希望他能暗中投靠曹操,并继续留在徐州充当内应,离间吕布和陈宫,里应外合彻底将吕布逐出徐州。我虽然也为自己这一大胆的举动感到吃惊,万一陈登不愿投奔曹营,由此心生猜忌,我便彻底陷入了深渊,再也没机会除掉陈宫,可是,只要一想到儿子还在陈宫手里,这份心痛足以让我豁出所有。
书信写好之后,我嘱托红香明日天一亮就出府去交予陈登。这一夜,几乎无眠,辗转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隐约间听见红香出门的声响才总算有了一丝睡意。醒来之时,已近隅中,可仍旧不见红香归来,我有些心慌,此去陈府,不过两条巷子的距离,平日里来回都只要一炷香的功夫,为何今日迟迟未回?莫非……恰在此刻,右眼皮一阵乱跳,我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拿起披风一路快跑径直去了陈登府上。陈登见我如此慌乱匆忙,站起身迎上前来疑惑的问起:“尹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今天早上我让红香来与你送书信,你可见过她?”
“红香?”果不其然,提起红香,陈登一脸茫然,摇着头回到:“今日不曾见过她。”
“遭了,她一早就出门了,至今未归,我料想,一定是出事了!”
陈登听来也不免心惊,倒吸着气问道:“你是说,她被陈宫的人发现了?”
“嗯……有这可能,要是被发现了,那我们就彻底暴露了!”
“哎,没想到我们如此小心,还是被陈宫那厮看出了蛛丝马迹!”陈登甩起袖口无奈的叹道,随即又眉眼一抬,急切相问:“对了,你在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这……”我犹豫了几秒,既然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也没有退路了,我吐了口气,硬着头皮道:“我思来想去,觉得要想彻底除去吕布,光是离间陈宫是不够的,还需借助外力。”
我说的含蓄,可陈登却有些明白,片刻后便反问道:“不知姑娘所说的外力是指哪路诸侯?”
我手心一紧,直言道:“兖州曹操。”
“曹孟德?”陈登有些意外。
“正是,濮阳一战曹操本就与吕布结下仇怨,现如今他迎天子于许都,将来攻打吕布就是奉天子诏令,号令王师,名正言顺,任他哪路诸侯也不敢公然替吕布解围。”
陈登听我一言,神情豁然,捏着嘴角的短须颔首道:“姑娘所言不假,可如今书信落入陈宫手里,岂不是……”陈登还尚未说完,就听一名内侍急匆匆的进来禀报道:“启禀大人,陈公台求见!”
“什么?!”陈登惊到脱口而出,转念又自觉下人面前有失颜面,便故作镇定的回到:“来了几个人?”
“就他一人。”
“哦,让他稍作等候,我片刻便去。”
“喏!”
内侍退出之后,陈登这才心急火燎的问道:“陈宫这么快就找到府上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我也是心急如焚,捏紧了的手心冷汗直冒。
“陈登,貂蝉,我知道你们就在里面,有本事干着些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没脸出来见老夫了是吧!”
陈宫估计也是被此等书信气到内伤发作,才会如此不顾及颜面在门外破口大骂,陈登也没料到一向拘谨严肃处心积虑的陈宫今日居然如此方寸大乱,皱起眉来与我对视一眼后便出去相迎,陈宫在外骂的越来越欢,一见我和陈登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更是跳起脚来指着我的鼻尖啐道:“你这个毒妇,妖妇,恶妇!我真是后悔当日在濮阳之时没能一剑杀了你!现在居然还敢与他人联起手来暗害我,你们,你们……”
“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公台兄你如此恼怒?”陈宫在一旁气到胡子都快烧起来了,这边陈登却还是故作镇定,假意嘘问。
“你还好意思问,你们狼狈为奸,暗里挑拨离间,现在竟然还想私下与曹阿瞒联络,来个里应外合!好你个陈登啊……”陈宫说着便从袖袋里掏出一卷竹简,正是我让红香送与陈登的那卷,对着我们冷笑道:“如今证据确凿,看你们还如何狡辩,私通敌寇之罪,你们就等着受死吧!”
正当陈宫得意着准备转身离去之际,我突见他的身后秦宜的身影在悄然靠近,不等我们招呼,他就快步上前伸出手臂用力一肘下去,陈宫就晕厥倒地。他的这一意外举动将我和陈登都惊的目瞪口呆。
秦宜却只是弯身将地上的书简拾起,递与我道:“二位不必惊怪,今日之事,我秦宜概不知情。至于陈宫和吕将军那边,我自有交代,若日后将军问起,还望二位定要矢口否认!”说罢他上前一步,拉起我的衣袖,将书简置于我冰冷僵硬的手心之中。我愣在原地,呼吸着料峭的寒气,还来不及开口,见他又俯下腰去快速扛起陈宫就匆匆离去了。
“哎?这什么意思啊……?”看着秦宜离去的身影,我疑惑吐出一言。
陈登踱步至身前,徐徐道:“看来,这秦将军是在有意替我们隐瞒啊,不知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事到如今,我们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嗯……”我悄然应允,可这心底却似万丈瀑布倾泻而下般巨浪滔滔。告别了陈登之后,我匆匆回府,打开屋门一看,红香已然立于堂前,我欣喜的拉过她呼道:“红香,你没事吧,回来就好!”
“小姐,多亏秦将军救了我。”说话间她的眼角笑成了一道弯月,咧着嘴回到:“小姐,回来的可不止我一个,还有小公子哩!”
“真的?在哪里?”
“在里屋熟睡呢。”
我一个箭步冲进了里屋,看着摇篮里那张肉嘟嘟的小脸心底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这次还真多亏了秦将军,要不然你我,还有小公子恐怕都要遭到陈宫的毒手了。”红香在身后低声喃喃道。
我心中也是万千感激之意,从洛阳城关的短暂一瞥再到长安郿坞的龙潭虎穴,秦宜曾多少次救我于水火之中,可一抬眼,又看见了环儿留下的那只玉簪,端端正正摆放在梳妆台之上,那晶莹的光亮映照出的是往日你侬我侬的缱绻情深,更是今日百般煎熬的相思愁苦。环儿啊环儿,你只知道这玉搔头的佳话,你可知晓,那李夫人红颜薄命,这玉搔头也承载了太多武帝对她无尽的想念相思……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