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你为良相

　　寒风凛冽，泗水狂乱。暗夜凄凄，心若浮萍。
快至拂晓之时，我和红香都已是精疲力竭，还要各自哄着怀里的两个孩子。此时，忽闻屋外传来一阵聒噪之声，紧接着是三三两两的军士陆续进入。我和红香慌忙抱着孩子躲进一块湿漉帷帐之后，只听得外面一个粗犷的声音下令道：“给我搜仔细了，别放过一个漏网之鱼！”
耳边脚步声缓缓靠近，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抱着吕葭的手已经有些轻颤，听着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怕是在劫难逃了，怎么办？看着两个孩子稚嫩的脸庞，想着子月泣血的嘱托，我于心何忍。我用手轻轻肘了一下红香，她惊讶侧脸，我竖起食指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指了指怀中的吕葭，将她轻轻放在红香身边，下一秒，我直起身子，快速冲至帷帐之外，果不其然，所有正在搜索的军士看见我都纷纷聚拢而来，其中一名头领看起来耳大口阔，凶神恶煞，凑上前来，举目打量了我片刻，突然举起手中的大刀，嘴里憎恶的啐道：“妖妇，受死吧！”
大刀刚起，忽听身旁一名小将急言道：“将军且慢，还是弄清楚她的底细再杀不迟！”
“呸！你瞎聒噪什么呢！这妖妇定是吕布的家眷，想当初迷惑吕布杀董卓的人就是她，现在不杀她，万一主公又喝醉酒了像上次召张绣小婶娘那般召她侍寝，那岂不是又祸事了！”
“可是……”
“别磨磨唧唧了，你给我闪到你一边去！”说着他又一次抡起了大刀，正在此刻，突然有个小身影窜出，推了一把眼前的“凶神恶煞”。
“不准你欺负我娘！”我侧目一看，吓得脸都青了，是小秦朗，不知他什么时候偷跑了出来，我俯下身去快速将他护在身后。
“你要杀杀我，不要碰我儿子！”
“哈哈哈！”岂料眼前人见此情景突然发笑，咧着嘴得意道：“苍天有眼啊，今天就让本将杀了这妖妇和这孽种，斩草除根，再去白门楼取吕布小儿的首级！”
“不！”我蹲下身去紧紧的抱住小秦朗，身体已不由自主开始哆嗦。
“刀下留人！”……一声暴喝使画面彻底定格，我侧目一看，是关羽！我此刻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快速站了起身，刚想向前迈步，就被眼前人伸手阻拦，但见他满脸恼怒，冲着关羽喷嗤道：“云长，平日里我许褚好歹也敬你是个英雄，但今日你若是也想替这个妖妇求情的话，恕我万难从命！”说罢将手中的大刀重重的举起向着地心的方向猛的一插，瞬间地动山摇，电光火石。
“许将军，你有所不知，眼下的这位并不是吕布的贱妾，而是秦宜的夫人，在下让你刀下留人也并非自作主张，此事我在战前就已禀告过主公，主公已然答应在下的请求，还望许将军网开一面。”
许褚听关羽如此说来，不由得凑上前去，拍着关羽的肩膀，意味深长的一声大笑，“没想到云长兄忠肝义胆，还如此怜香惜玉啊，哈哈哈哈，得，既然主公都答应了，我许褚自当放人！”说罢大手一挥，就带着军士们一一撤出了。
“多谢将军相救。”我深做一揖，依旧惊魂未定。
“夫人不必多礼，快随我离开吧。”我一听此话便快速抱起小秦朗招呼红香跟随关羽上了马车。经过一夜的疏通，水势较之前大大下降，现在马车已基本可以快步前行了。此刻吕葭已醒来，睡眼惺忪的吵着要找娘亲，我只能小心的哄着她。眼见着马车就快要驶出下邳城，却又迎面撞上了一支巡城的兵士。
“云长老兄，这一大早的，你驱着马车是要去哪呢？”这声音一入耳我便有些莫名的心慌，这分明就是夏侯元让。说好了不再去回想，可过往的一些画面还是一齐涌上了心尖，那些掺杂着痴缠与心碎的往事就像此刻泛滥的泗水一般，带着血腥与狼烟汹涌而过。
“领主公指令，出城办些事情。”关羽回答的有些勉强。正在此刻，不早不晚吕葭这丫头竟哇哇大哭起来，我一时慌了神，一边轻声哄着她一边细细听着车外夏侯惇疑虑重重的再度问起：“不知……这车内是何人，可否容在下一见？”
“这……”关羽一时语塞，愈发唤起了夏侯惇的好奇之心。毕竟关羽是刘备的人，当初被逼无奈才暂时投身了曹营，此刻徐州得胜，不免起了堤防之心。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夏侯惇掀开车帘看见我那一瞬的面容，那种糅杂着错愕惊恐甚至三观被刷的神态。我还能继续装下去吗？我还能像当初来兖州的途中那样视他如陌路吗？
“元让！”我直呼道，“是我，尹婵……”他惊愕之情却丝毫不减，恍若隔世般杵在眼前。
我深吸了口气继续道：“不过，眼下，我也是秦宜之妻，你若感念当初相识之情，便放我和孩子们出城，此后，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夏侯惇此刻才略有回神，语气哀怨的叹道：“小姐你怎能如此决绝，你知道主公他……”
“够了！”我疾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侧过脸去故作轻描淡写道：“往事莫提……”说好的莫提，可下一秒眼泪还是滑出了眼眶。这注定是一场逃不出的今夕过往。
“来人……”只听夏侯惇重重的一声令下，“将这位夫人先好生安顿下来，闲杂人等不可接近，等禀明主公后再做打算。”说完一拉缰绳便倏然扭头而去。
“元让！”……任我在身后喊的歇斯底里，最终还是被带进了一处宅院。在连日的暴雨过后，今日的天空却意外的放了晴，墙角的几处月季在难得的日光中倔强的苏醒着，带着含苞待放的柔美憧憬着生命的绽放与韶华。可是，眼下的我呢，却已如昨日黄花。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既是回得了过去，便也回不了当初。
一声轰烈的门响，终于还是见面了。曹操的意外出现，把红香吓的着实不轻，还没来得及上前问候，就被曹操拽着塞出了屋外。此刻屋内就只剩下两个熟睡的孩子。
“秦夫人？元让说你是秦宜的夫人？……”曹操突然走近，一把拉住我的双臂，那眼神中除了难以置信还有太多不能描计的内容。我抬眼细看，许久许久未见，他依旧穿着那一身黑色的长袍，披着那件枣红的披风，只是已经有些褪色。眉宇间的沧桑见证着他南征北战的艰辛岁月。往事已去，雨水已干，可心中的大雨却从未停止过磅礴。我几近丧失了理智般甩开他的手臂，大声的呼道：“是，我就是秦宜的夫人，如何？”他冲上前来，从背后将我抱紧，唏嘘道：“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当日认识的尹婵，你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记在心里。”
“呸！”我按捺不住思绪，任由泪水纵横而下，“既是一辈子记在心里，为何当初陈登来报，你却迟迟不去徐州相救？”
“什么？！”曹操满脸错愕，语气急促道：“什么狗屁，陈登根本就没有提过你在徐州之事！”
我脑中有一丝空白，随即便又有万千恨意涌上心头，“胡说八道，你明明就是看上了张绣的小婶娘，早就将我抛在脑后，你还狡辩！”
“那日我思你心切，多喝了几杯，岂料酿成了大祸，此事是我不该……”
“承认就行！”我猛的转动了一下身体，冲着他喊道：“你放开！”岂料他却抱的越紧，嘴唇已在不经意间贴上了我的颈项，那温热的气息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正在此刻，秦朗的一声喊叫勾起了我们所有的注意。小家伙气嘟嘟的跑上前来，一边推着曹操的腿一边嚷道：“不许你欺负我娘！”
曹操见此情形，看了我一眼便俯下身去，捏着秦朗的小脸蛋，斜着嘴角相问：“这是你儿子？”
“是。”我一把搂过秦朗，将他抱在怀里。
“这孩子有一岁多了吧？”我沉默无言。岂料曹操却哈哈大笑起来，摇着头说道：“婵儿啊，你还要骗我吗，环儿都告诉我了，我打听过了，你与秦宜完婚才半载，岂能生出一个一岁多的儿子？！”
我彻底无言，抱着秦朗的手有些颤抖，曹操一把将孩子接过抱在手中，与他细语道：“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爹，我会好好照顾你们，不再让别人欺负你娘。”
……这一夜，我不知是该感谢命运的宽容还是宿命的作弄。
接下来的一切，都没能走出历史的策划，吕布与子月双双身亡。令我意外的是，竟然接到了秦宜的书信，他在信中说出了当初的不得已，处心积虑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能留住我，之所以投降袁术，也是希望能借助他的力量消灭曹操，事已至此，无颜相见，最后竟然在袁术称帝遭遇天下诸侯围剿战败后陪着袁术一起自刎身亡。
战火愈演愈烈，官渡的胜利让袁绍猝死他乡，天下九州半数尽归曹操。这一年，曹操晋位丞相，并准备亲率毕生兵力南下征讨荆襄。
荆襄。赤壁。
……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