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良机

就在陆敬安准备再次进宫面圣之际，宫中传来了一道旨意。大意是太后娘娘身患疾病，皇上为了给娘娘祈福消灾，决定广结善缘。他命令三品以上官员家中未婚的女儿们沐浴熏香，虔诚发愿，并亲手抄写一篇经文，送进宫中，以此祈求太后娘娘的康复。（在这祈福的仪式中，也是有着严格的品阶之分，普通百姓连为太后抄写经文的资格都没有。唉~）
这道旨意一出，陆敬安便无法再进宫打扰皇帝了。他只能叹息时运不济，无论天下有何急事，此刻都不如皇太后的凤体重要。于是，他只能选择等待，但这样的等待却让人心情愈发沉重。
在陆家愁云惨淡之际，宫里忽地来了位使者。正是太后娘娘身边得力的安公公，他传达了太后的懿旨。大意是说，太后娘娘身染重疾，体弱多病，却偶尔愿读一两句佛经。机缘巧合之下，她翻阅到了陆家嫡女陆元静手书的《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那字迹秀丽异常，令她心生喜悦。细读之后，倍感心灵舒畅，便觉得与元静虽未曾谋面，却似有一线相连。因此特召元静入宫，陪伴短暂时光。
旨意刚落，陆家的家长陆敬安和陆夫人急忙跪地，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心中暗自感慨：“原来太后娘娘的病症，竟是为陆家元静而设。”他们对皇帝的感激难以言表，皇家为了元静不惜牺牲太后的健康，足见对这位尚书大人的看重。他们下定决心，绝不辜负皇上赐予的良机，嘱咐元静必须表现得尽善尽美。
陆夫人尽力掩饰内心的澎湃，脸上却流露出对太后娘娘的担忧。她赠给安公公一份厚重的酬谢，随即让重新梳妆打扮的元静随安公公进宫“半日游”。
今日的元静特意精心装扮，她深知此行非同小可，虽是过场，但意义重大。毕竟她即将面对的是整个曌国最为尊贵的女性。无论是出于对太后的敬意，还是为了留下良好的印象，元静都必须展现出最佳状态。她不能辜负陆家的名声，因此一切细节都经过精心安排：额帕端庄，妆容由云浅亲手描绘，身着传说中太后偏爱的鹅黄色衣裳，更显得光彩照人。
陆家庭院离皇宫并不遥远，乘坐轿子不久便抵达宫门。元静下轿跟随安公公缓步进入，这是她第二次踏足后宫，第一次是三年前随父亲参加宫宴，那时并未留心观察。如今独自一人，家中仆人只能在宫外等候，她担心迷路，便细心留意着每一处景致。然而，越是细致观察，越发现后宫的设计虽然庄重大气，布局严谨，却少了些许细腻的装饰，使得那些年轻美丽的女子在这宏伟而缺乏生机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元静素喜设计，乐于观察别人的布局，不知不觉间，她的思绪飘远了。尚未回过神来，坤安宫已映入眼帘。元静深吸一口气，鼓起全部精神，准备去见那位正在改写她命运的、无比尊贵的女性。
在太后的面前，元静的心绪渐渐宁静下来。她发现，太后并非如她所想象的那般深谋远虑、精于权谋的后宫之人。相反，太后散发出一种和蔼可亲的气息，这或许与她未施粉黛、身着家常铁红色便服有关。岁月似乎对她颇为宽容，那曾经倾国倾城的容颜依旧存留于她的面庞，尽管眉眼之间隐约流露出些许疲惫。难道那些传言是真的，太后真的身体不适？
“民女陆元静，拜见太后娘娘！愿娘娘福寿安康！”元静不敢过多打量太后，只是匆匆一瞥，便迅速收回视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初见之礼。
“起来吧，坐。”太后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透着一丝柔和，“皇上那天向哀家提起你的事情，自那日起，哀家便一直想找机会召你进宫相见。只是这两天……”太后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打断。
“是不是小公主又醒了？快去，让乳母把她抱来给哀家。”太后的语气顿时变得急切。
片刻之后，一位体态丰腴、打扮得宛如嬷嬷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裹在锦被中啼哭不止的婴儿，缓步从内堂走出，向太后行了一礼。
“快让哀家抱抱，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梦中受了惊吓？皇祖母来了，别怕，别怕。乖孩子。”太后的声音充满了宠溺，她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其他，只是一心安抚着怀中的小宝贝。此刻的她，不再有丝毫掌管后宫的威严，倒像极了世间普通家庭里，慈爱的祖母哄着心爱的孙儿。
元静目睹此景，心中不禁泛起涟漪，为这位小公主感到庆幸。
那位在太后怀中的，正是皇上最年幼的女儿——碧凌公主。碧凌公主是已故博贤妃所生，她在出生时便遭遇难产，不久后贤妃便撒手人寰。由于贤妃生前深受太后宠爱，且又是太后的外甥女，因此自小碧凌公主便被太后收养在身边，备受溺爱。这也是为何她尽管年纪轻轻，却能以最小的皇女身份受封为公主的缘故。
在这深宫之中，没有母亲庇护的皇子与公主的命运，往往并不比民间的孤儿好上多少。皇家的孩子总是命运多舛，难以长久。因此，元静对这位拥有皇祖母无尽宠爱的美丽小公主，感到由衷的欣慰。
或许疲惫已极，或许被太后的怀抱所安抚，感受到了深深的安全感。小公主的泪水慢慢停歇，哭声渐转为低泣，泪眼朦胧中她的目光不时游移不定，似乎心有所惧，又似在寻找着什么。或许是在搜寻那个让她不安的人吧，孩童的心思总是让大人们难以捉摸。
“这孩子向来懂事，只是近日来我身体不适，怕传染给她，偏巧萼妃又十分宠爱她，便让她离开了我身边两天。唉，归来之后却如同变了个人，时常哭泣，哭得人心都碎了，御医也看不出所以然。老嬷嬷说是受了惊吓，可尝试了各种方法均无效用，实在无计可施，我便试着为她念诵佛经。昨日恰巧看到一篇《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字迹端正，我便多读了几句，没想到她竟听得津津有味，暂时忘却了哭泣。细看之下发现是你所抄写，这才想起皇上曾与我提及你，心中暗想，难怪皇上也赞你的字好，真是与我有缘，也算是一种缘分，正巧召你入宫相见。”见小公主不再哭泣，太后的心情也随之舒缓了许多。
元静再次细细打量着太后怀中的碧凌公主，心想自己竟是沾了这小家伙的光。心中觉得颇为有趣，再加上碧凌的模样实在惹人喜爱，元静不知不觉中对着面前的碧凌公主露出了笑容。恰巧此时小公主也转过头来，明亮如星的大眼睛正好与元静的对视。
或许真的是有缘，碧凌仔细地观察了元静片刻，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忽然露出了笑容，并且向元静伸出了小手。
在深宫的幽静之中，太后娘娘眼见碧凌小公主伸出玉手，竟是头一回如此慷慨地向生人索抱。她不敢贸然将宝贝孙女交于他人怀抱，只是轻轻地搂着她，然而碧凌未能如愿，面露不悦，仿佛阴云密布，暴雨将至。
元静见状，心生怜悯，便款步向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顺势接过了碧凌，温柔地拥入怀中。
碧凌依偎在元静的肩头，小手环绕着她的脖颈，用力地将额头蹭磨于她的颈侧，终于平静了下来。元静重又坐回座位，小心翼翼地护持着碧凌。小公主不再挣扎，安然倚靠在元静的温暖怀抱里，自得其乐地发出“嗯嗯啊啊”的稚嫩声音，偶尔还抬起头，向元静露出纯真的微笑。
“这真是天赐的缘分！”太后心中喜悦，近日来小公主一直烦躁不安，如今却显得如此乖巧懂事。
旁侍的侍女和乳母也不禁松了一口气，显然，这样的场景让每个人都感到欣慰。
随后的时光里，元静轻抱着小公主，太后则命人奉上香茗，与元静闲聊起来，两人谈笑风生，仿佛旧识重逢，悠然自得地度过了一段宁静美好的时光。
在那个飘着细雪的冬日，宫中的氛围出奇地温馨，仿佛所有的繁文缛节都随着雪花融化了。宾主之间，宛如久别的亲戚般自在，这份和谐，多半是因为碧凌那不经意间的“调和”，让初次相见的尴尬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