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瑧稍安的心又悬起来,水中的血。腥味只会来自牵着自己的男人,那是在江水中淡淡的咸腥。
"你……"永瑧用微小的声音沉吟,但说出口的刹那却变成了水中细碎的小小气泡,昏黄的天色,昏黄的江水中一个个爆开。气泡之后亦真亦幻的是天禧帝的面容,唇角微勾,化成一个十足傲气与邪肆的笑。左肩上的伤口不断往外冒着血珠,氤氲在略显混浊的水中,犹如盛开的血莲花,妖异奇诡又引人沉沦。
永瑧看着这样和平时不同的皇帝忽然想到两个字,或许不太恰当,但这简直是'罪孽'。一身傲气的英伟男子在水中模糊了刚硬的轮廓,随着二人越潜越深水质也越发清澈。朦胧中天禧帝深褐色的眼眸幽暗深邃,仿佛上乘的琥珀玛瑙,不晶莹剔透,却沉淀有致,让人一见便会情不自禁的沉迷。看见即起妄念,肖想即有罪孽,如此一人,世间罕有。
昔年释迦牟尼佛禅定与水中,蛰伏的魔王波旬派遣诸魔女引。诱佛祖堕落,那诸魔女便是在水中起舞,展现园足的风情与颓弛。
永瑧心中暗叹,天禧帝当然不会是诸魔女转世,但这世界上原来真的有人一入水中就可展现迥乎不同的万般风姿。想他天下之主的傲然睥睨藐视众生,竟变作如今的妖孽之姿,造化钟神秀,可信矣。
"转呼吸为内息。"永瑧脑中响起皇帝传音入密的声音。原来他以为自己刚刚不小心泄露一个字是不善闭气的缘故吗?
永瑧的确不太擅长潜游一类,但若是转呼吸为内息便可足足闭气一刻钟。一刻钟的时间,用来逃脱江面绰绰有余。
二人顺着江水流动的方向顺流而下,将身影隐藏在滚滚昏黄的波涛中。天禧帝在水中的身体略微停顿,僵硬了一瞬,从口中漫出一朵血花。永瑧知道,皇帝的伤恐怕比想象严重,已经耗损内力而使龟息的效果大打折扣。
渐渐的,天禧帝已有支撑不住的迹象。永瑧隐约间听到远处传来的炮声,心下忖度此时此地绝不是上岸的最佳时机。自己被牵住的手感到男人的手心越来越凉,呼吸不继加之失血过多耗损了天禧帝大量体力,永瑧一回头给此时虚弱的皇帝渡了一口气,好让他可以支撑更久。
渡气之时,天禧帝仿佛感觉到一抹轻轻软软的东西擦过他的舌尖,有着青草一般的清爽气息。太过美好的触感竟让他一时间忘记了伤痛。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二人经过一番漫长的漂流,终于在岸边发现了一处密林,于是永瑧拖着天禧帝上岸,顾不得地上的尘土,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天禧帝似乎气力不济,靠在永瑧肩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喘气。
永瑧见状嗤笑一声,斜睨着靠在自己肩上的男人,笑道:“潼关将士都说天禧帝比之先皇更加勇武傲岸,有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之心。如今是怎么了?这般模样……“说着,抚了抚皇帝湿漉漉的脸庞。
天禧帝没好气地抬眼,说道:“若不是朕推开你挡下炮击,如今你早不知碎成多少块了。”
“是是,皇帝陛下的大恩大德区区毕生难忘。”是嘛,我死了你的毒也解不了。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教主你这次真是大意了。”
“有陛下您英雄盖世,区区又岂会有危险?”永瑧笑得真诚。
天禧帝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是看准了朕一定会珍惜性命救你吗?
“英雄?呵……“天禧帝自嘲地笑道:“这样算什么英雄……“
饮龙川上。
粉三儿一脸焦急地看着永瑧二人跳下水的地方,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那个气质淡雅的男人就是……
江上炮声依旧,萧慎不放过任何机会,目光犀利地望向下游,估计他二人早已潜游到下游了。这可麻烦了……
“哪路王八竟敢袭击你项大爷?!看我不打烂你的船!”一句叫骂好似惊雷从远处传来。
萧慎回头,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一条船上叫骂,原本披在身后的长发被烧得末梢卷了一点点。萧慎心中暗惊,这人居然在八门金锁大阵的炮击中全身而退。
“这位壮士,在下并无恶意,无伤阁下实属在下的不是,望阁下容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慎躬身赔礼道歉。
“你说没有恶意就没有恶意?!我要**再说老。子错了,对不起,你能接受?哼,最近你大爷我有火没处发,正好孙子你送上门来,看你大爷的绝世武功杀得你片甲不留!”项七说话一向不讲道理,这次也不例外。
项七毫不犹豫地朝最大的一艘船只飞去,萧慎见状皱起了眉头,命令大炮对准前来找茬的疯狂男人。
项七一路踏上面前的船只借力,一步步接近萧慎所在的最大船只。萧慎看的清清楚楚,项七飞身而来的时候所踏的每一艘船甲板上都留下了深寸许的脚印,可见来人内力之高,功力之纯厚。
但显然项七并不精通阵法之道,萧慎一步步指挥船只巧妙移动,使整个八门金锁大阵再一次转换阵型,对调方向。粉三儿自知没有抵挡大炮的功力,于是早就在远处观战,见萧慎变换阵形,即便自己对奇门遁甲不甚精通也看出这个大阵不是好相与的。心里才刚刚泛出担心,又自己啐了一声。
项七见周身的船只不断变幻方向,直教人眼花缭乱,又忍不住大声骂道:“你奶奶个熊!开船就开船,你乱转个什么!以为这样你项爷爷就出不去了吗?告诉你,你太天真了,看你爷爷敲烂你的船!”
说罢,项七一脚踏在甲板上,生生把甲板踏出了一个大洞,一时间船身摇晃不止,江水汩汩涌进,船上众人手忙脚乱不知是补洞先还是舀水先。项七好像还嫌场面不够乱,又在甲板上狠踏一脚,这一脚蕴含了十足的内劲,劲风过处,甲板好似犬牙差互,凸的凸凹的凹,半只船都已经被毁了。
项七还想继续踏第三脚,好让整只船船毁人亡。萧慎皱紧了眉头,吩咐手下说:“开炮。”旁边的水手一听大惊,急忙说道:“那船上的人……“萧慎一个冷厉的眼神扫过:“开炮。”那水手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得吩咐炮口的人开炮。
炮口的火光一闪而过,一枚炮弹仿佛含着雷霆之势呼啸而来,项七远远的望了一眼,嗤笑一声,喃喃道:“雷火弹?真是看得起我。”
项七照理可以用轻功避开炮弹,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是抄起一块较大的甲板碎片挡在身前,瞬间把内力凝聚其中。只见那块被拿起的甲板上缓缓浮现了黑色的光芒,如铁般漆黑。
轰地一声巨响,炮弹轰击到项七身前,一股浓重的黑烟弥漫。黑烟渐渐消散之后,一块被烧焦的甲板直挺挺地立在原地,项七从甲板后走出,除了脸上有黑烟熏过的痕迹,没有一丝损伤。
萧慎见状眉头皱得更深,项七挑衅地一笑,说道:“再来一发,大爷我还没爽呢。”
萧慎自知碰到此等凝气于物的高手无谓再多做纠缠,当机立断,下令众人速速退去下游。
项七显然不想就此放过无端向他开炮的人,于是一跃跳上最近的船上,一手施展控鹤擒龙先杀了掌握舵盘之人,又在甲板上三下五除二杀掉了一干水手,不出半刻,甲板上阴风掠过,已经空无一人。项七貌似享受地眯起了眼,周身隐约间有黑气缠绕。
粉三儿在远处看到这一幕,心下一紧,凡净大师果然没说谎,这厮果然是修炼魔功并且取人性命不眨眼。一阵清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粉三儿头脑顿时清醒了几分,魔头对敌之际,正是自己逃出生天的大好机会。
想通了这一层,粉三儿不动声色地缓慢移动着脚步,空气中很快便传来比刚才更加浓重的血。腥味,如果不是经历过地狱的人,恐怕早就吐得一塌糊涂。
太好了,粉三儿终于挪到了船边,眼看着就能水遁逃逸,忽然感觉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裤脚,回头一看,一双美目瞪得老大。
扯自己的人竟然是早已死去的黑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