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牢房的整洁程度和官差对张杰的称呼,我意识到即便张杰被关在死囚牢,他的日子仍过得颇为舒适。虽然无法与在家中相比,但已经远胜过普通百姓的生活。
张杰听到官差的叫唤,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我身上。看到我时,他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走到牢房门口。
“你怎么来了?”张杰的话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让我感到有些不悦。我多次幻想过张杰见到我的反应,但显然现实与想象之间存在着差距。
在我的想象中,张杰在见到我时应该会无法控制地愤怒,或者是一言不发地冷落我。
从未曾想过,真正见到张杰时,他会表现得这样淡定,甚至还主动向我打招呼。
我还在发呆时,旁边的官差已经打开了牢门。他很懂规矩,在开门后嘱咐我抓紧时间,随即退出了牢房。
那一刻,张杰站在牢内,我站在牢外,我们的目光交汇,沉默中有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尴尬。
幸好,不到一分钟,张杰轻轻叹了口气,示意我进入牢房。
牢房正中摆着一张桌子,张杰走到桌子前坐下后,我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进入牢房,我再次打量了环境,看到张杰在牢中的生活条件竟如此不错,我便明白,肯定是张家动用了金钱在背后运作,否则不会有这等待遇。
张杰看着我,再次询问我的来意。但我并不想立刻揭露此行的目的,故意开了个玩笑来缓和气氛。
“林老板,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是真的没错。没想到你被关在死囚牢里,生活还能如此优渥。你在这里的待遇,恐怕比我在外头还要好呢。”
我以玩笑的口吻同张杰闲聊,他也轻松地回应了一句,建议如果我觉得牢房生活这么好,不妨跟他换换,让我也尝尝这里的“美好”。
我们就这样聊了大约十分钟,但张杰似乎并不关心聊天的内容,对于我的话题,他总是能随意应答几句。
当聊天的话题都耗尽了,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幸运的是,在这尴尬的时刻,张杰打破了沉默,直截了当地说,“废话差不多该说完了吧,我知道你来找我肯定有事要问,没必要拐弯抹角的,直说你的问题。”
看到张杰这般坦率,我不禁在思索,他真的就不恨我吗,对于我可能对他的误解一言未提。
常言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因此,我决定凝视张杰的眼睛,希望能从中读出他的真实想法。然而,我的努力未能如愿,张杰的眼神深不可测,让我无法捕捉到任何明确的情绪。
我记得在读法学院时,我的一位导师曾经告诉我们,在人的眼睛里总能看出一些情绪。如果在审视一个人的眼睛时,你看不出任何情绪,那么可能性只有两个:一个是你看的这个人是个婴儿,因为婴儿尚未受到社会的污染,他们的眼睛特别纯净;另一个可能是这个人非常善于伪装自己的情绪。
很显然,张杰不是婴儿,那么他只能是后者:一个特别会伪装情绪的人。我的导师还警告说,当你遇到这样的人时,最好不要与其深交,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何时会对你下手。
此时此刻,我在反思,张杰是否就是我导师口中的那种人?他会害我吗?
老实说,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小看了张杰。我原本以为他不过是个富有的商人,用我那个年代的话来说,就是个土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这十几分钟与他的接触,彻底颠覆了我对他的先前认识。
“林老板,我实在是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因为被我诬陷而被关在死囚牢里,为什么看到我时却能如此平静?难道你不恨我吗?”我无法再压抑内心的疑惑,于是直接向张杰提出了我的问题。
张杰听了我的问题后,先是一声冷笑,然后告诉我,那天晚上在大堂听到我诬陷他的时候,他的确非常恨我。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我本应是来帮他解决问题的,却反而诬陷他成了杀人犯。那一刻,张杰说他几乎崩溃了。
听张杰这么说,我却觉得他的反应倒也正常。如果被诬陷之后他没有任何反应,那要么是他脑子有问题,要么是有备而来。
我继续追问张杰,为什么现在见到我,他却如此淡定。我提出,在这个牢房里,没有官差在旁,如果张杰想要对我怎样,现在似乎是最好的机会,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的意图。
张杰向我解释,被关在死囚牢里后,他意识到了一点:他在这里的价值比我大。这句话让我困惑不已。明明是张杰被关了进来,我是无辜的,我怎么可能会进入死囚牢?他提到的“价值更大”,我更是不明所以。
我盯着张杰,试图从他的话语和表情中寻找答案,但他的眼神依旧深不见底,难以捕捉到任何情绪的波动。这个男人,无疑是个高手,能在绝境中保持这样的冷静和计算,让我不得不重新评估他的能力和心机。
面对张杰的质疑目光,我无法掩饰自己的困惑。张杰缓缓地道出他的考量:尽管自己在被关进死囚牢后有机会反诬陷我,鉴于张家雄厚的财力与知县对我深刻的印象,他相信颠倒黑白的可能性大。然而,张杰并未采取行动,他深信我若在外,凭借我的能力,还有可能将他从死牢中救出。反之,若他指责我,我必定会死于牢狱之中。
张杰的话让我感到一阵寒意,我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险。狗头知县只关心闭案率,不管是定我还是定张杰的罪,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这才明白,我所面临的危险有多大。如果张杰真的反咬一口,加上知县对我的偏见,我绝无幸免之理。而且,若真被囚于死牢,我将无法享有张杰现在的待遇,我的命运可能在公文到达前就已封印。
我不禁追问张杰,他为何对我深信不疑。假如我真的陷害了他,却不助他揪出真凶,或者我无法找到凶手,那又将如何是好。
张杰向我坦白了自己的考量,他早已推敲过这些棘手的问题。实际上,对于他而言,这些都不成难题。若是他得知我出门之后并未替他追查凶手,张杰定会在关键时刻选择反咬一口,诬陷我,那狗头知县肯定不会放过我。
假使我尽力协助张杰追寻真凶,却未能如愿,对张杰来说解决方法更为简单——不过是花更多的钱,找人替罪。但代价不菲,商人的本性使他不愿意轻易掏出大笔金钱找替罪羔羊,正如张杰自己所言,他不愿将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贡献给那贪婪的知县。
张杰对所有事情都有自己的打算,我庆幸自己在得知真相后,遵守诺言帮他找出真凶。如果我当初选择放弃,现在的我和张杰的境遇早已调换。
说来,自我穿越至此后,我一直未曾真正敬重这个时代的人。但现在,我才发现自巧以前的看法是多么地荒谬。
如果张杰未曾向我透露他的全盘计划,我想直到死我也不会意识到张杰竟有如此一手。
张杰能拥有庞大的家业,自然非寻常之辈。看来从今往后,我必须收起对所有人的轻视。
否则,我可能会莫名其妙地死去,连死因都无从知晓。
在现代社会的忙碌生活中,虽然我的工作稍显吃力,收入不算丰厚,但至少没有像现在这般处处都是权谋斗争。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询问张杰接下来有何打算。张杰只是无奈地摇头,告诉我他正等待我的消息,等待我是否能在张杰被斩首之前找出真正的凶手。如果我做不到,他就只能采取最后的手段了。
张杰的话语落定后,他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找我究竟有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