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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可怜的孩子

诡语 2024-06-11 20:27
谢兰时不时抬头看着教室那狭窄的出口处,心中不禁思量:“陆乘风这家伙怎么还没回来呀?”随着学程接近尾声,急性子的同学已经开始收拾书包,只等最终铃声响起。
陆乘风被班主任王老师叫到办公室已经近一个小时了,仍未归来。谢兰知道陆乘风从未被某种反面因素单独叫去办公室,“一定是那个美术课的齐老师将陆乘风提出的要求反映给了班主任贾老师。”谢兰心里断定。
正在猜测时,她全身一颤,看到陆乘风突然归来,发现此刻他的面部表情比走之前轻松许多。他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大步流星几步跨回自己座位。
谢兰正要询问陆乘风几句,没想到他突然冲她说:“班长大人,老师在办公室等你呢。快去吧。”
“老师等我?”谢兰惊愣了半晌,未缓过神来。她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疑惑道:“她没说是什么事情吧?”
“瞧你吓得。”陆乘风看见谢兰的样子,坏坏地笑了一下,戏谑道:“你又没做什么坏事。”谢兰一边感到疑惑,一边随着陆乘风朝办公室走去,心中涌现出一层不安的波澜。
"谁怕了。”谢兰一边瞪着陆乘风,一边坏笑着起身离去。
“唉,陆乘风,”付涛艳在陆乘风的斜后方轻轻捅了捅他的后背,小声问道:“刚刚老师找你是不是因为你画的那件事?”付涛艳头上扎着两个自然卷的辫子,一双调皮的大眼睛中闪烁着与生俱来的顽皮光芒。
“是那件事。”此刻,陆乘风点了点头承认道:“我刚才全都坦白了。”
“全都坦白了?你真是够傻的。”付涛艳一开始感到惊讶,然后又埋怨道:“这事只有你知道,我知道,如果你不说你画的那个人是谢兰的话,老师和同学们也猜不出来。”
“我就怕到时候他们没累死,反而我被累死了。”陆乘风说出了此刻自己的心声,他为了这个事情整整烦扰了一天,甚至连中午饭都没吃下去。他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埋在心里为好。一旦说出来,反而会无比轻松。至于结果,他也认了。谁让那天的自己手这么欠呢。
“那老师还不得把你给开除?”付涛艳想了想,又担心地问陆乘风。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陆乘风耸耸肩,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道:“我都坦白了。她当老师的还能怎么样。大不了对谢兰道歉了。”
"道歉?”付涛艳不禁疑惑地看着陆乘风,对于后者此刻的冷静感到有些担忧:“以咱们班长的性格,即便你道歉,也未必会接受。”
她伸手指向后面的位置,接着补充说:“这次不好的话,你可能会像李勤勤一样,被直接调到后排。”
陆乘风一听,刚刚坦白之后的轻松感瞬间变得沉重,他看着付涛艳,反问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你最好把那个‘吗’字去掉,确信一点。”付涛艳坚定地说。
陆乘风审视了付涛艳片刻,然后重新转回头,一只胳膊肘轻轻撑在课桌上,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子下的书包带上玩弄,眼睛不时盯着教室门口,此刻他既期待谢兰的出现,又充满了担忧。
一时间,他想起了伟大作家茅盾的名字,心中涌上一阵深沉的感慨。
谢兰穿过交叉的长走廊,脑海中闪现陆乘风的那个坏笑。她觉得这个笑似曾相识。记得那天下午的自习课,陆乘风也是带着这样的坏笑看着她。她心中一阵不安,继续往前走。突然,她感觉到面前一阵微风拂过,一道明亮的光线刺激到她的眼睛。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平复了急促的呼吸,敲响了半掩的房门:“叮叮叮。”
“请进。”谢兰听出那是贾老师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她不由再次紧张起来。她觉得见老师平时在教室里是一回事,而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又是另外一回事,气氛的不同,也决定了心境的不同。
推开房门,贾老师那亲切的笑容很快将谢兰的所有顾虑抛到了脑后。她从心底敬重这位已近花甲的老师。这是谢兰的启蒙老师,也是在谢兰的人生经历中对自己最好的一位老师。贾老师知道谢兰是个肯努力、要强上进的好孩子,所以,无论在谢兰的学习上还是在生活中,她都对谢兰格外关心。她知道谢兰的家离学校很远,每天中午都要带饭,几乎每天都会接近中午的时候走到谢兰的面前,摸摸谢兰的饭盒,询问是否凉了。中午午休的时候,带午饭的孩子们都是睡在教室里临时拼凑的课桌上,她便要求谢兰的父母给她带来小褥子和小被子,为了不让谢兰天天带着这些负担,她干脆把被褥放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然后,在午休的时候,她亲自将谢兰的被褥送到她手中……
这些情景直到若干年之后,谢兰仍然记忆犹新。她觉得人一生中最难忘的老师便是自己的第一任老师。直到中年的谢兰,仍然清晰地记得贾老师的容颜、她的声音,以及互相接触的许多细节。这些记忆像一串珍珠,串联着她的人生,让她感激不已。
“老师,您找我?”
谢兰走进办公室后,直接问着贾老师。与此同时,她发现美术课的齐老师也在办公室,她与王老师几乎站在一起,一同用笑容迎接她的到来。
然而,在贾老师开口之前,齐老师已经开始说话了。她乐呵呵地对身旁的王老师说:“您看这幅有关谢兰的画像,还真像谢兰本人呢。你看那小嘴,还有那双眼睛……”
“如果不如此生动,陆乘风也不会获奖,对吧?”贾老师也带着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像……像我?”谢兰一听,立刻愣住了,她一时间无法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她问面前的两位老师:“老师,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像我?”
王老师听后,示意谢兰坐在自己面前的一张凳子上,然后指着桌子上的一副画说:“谢兰呀,这幅画就是你的同桌陆乘风获得全市小学生绘画比赛三等奖的作品。”
“啊?”谢兰这才蓦然醒悟,她随后低头观看,发现那是一张普通的画纸,上面用铅笔勾画着一个女孩棱角分明的面部表情。那女孩的五官呈现出一副愤怒不已的样子,嘟嘟的小嘴噘得老高,鼻子和眼睛几乎扭曲在一起,眼睛瞪得圆鼓鼓的,仿佛随时要凸出来一样。最引人注目的是女孩头上的两个辫子,直冲云霄,形成与下方女孩双手托着下巴颏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上下的比例和谐统一,相互呼应。整幅画的最上方写着大大的两个字:“燃烧”,而底端则署名为‘陆乘风’。
“这就是陆乘风画的‘燃烧’?”谢兰突然看到了陆乘风那副神秘的作品,于是抬头问道。
“对呀。”贾老师点头,然后有些不解地看着谢兰说:“谢兰,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这幅作品画得相当不错,为什么要躲躲闪闪不让它曝光呢?”谢兰表达了她的疑虑。很显然,她丝毫没有在这个作品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贾老师和齐老师不觉得相互对视了一眼,看到谢兰什么也没看出来,于是贾老师笑着对谢兰说:“事情是这样的,谢兰,刚才我和齐老师已经和陆乘风谈过了。我们弄清楚了他为什么不敢让这件作品曝光的原因,因为画上的那个小女孩就是你。他担心这可能会伤害到你,所以他一直没有让这幅作品公之于众。”
“什么?!”
谢兰整个人愣住了,她坐在那里一时间完全不知所措。然后,贾老师继续解释:“陆乘风那天是在一堂下午的自习课上,捕捉到了你一瞬间的表情,然后偷偷地画了出来。当晚,由于他家里突然有事,他没能及时完成比赛作品,所以第二天就提交了这幅画。意外的是,他居然赢得了大奖。”
说完,两位老师再次放声笑了出来。一开始,她们听陆乘风交代完后也像谢兰一样生气,但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她们只剩下了发笑。她们觉得这个孩子真是又荒唐又可爱。而最可贵的是他勇于承认自己错误的品质。
“我知道你会很生气的,谢兰。”贾老师以劝解的口吻对谢兰说:“但老师还是希望你能够以一个宽容的心态原谅陆乘风。他也只是一时冲动犯下了错误,而且他已经主动向我们老师承认了自己的过错。事后,他也会亲自向你道歉的。”
这时候,齐老师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不由问贾老师道:“听说陆乘风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这是真的吗?”
“是的,当然是真的。”提起这个事情,贾老师也感到非常伤感,她不禁苦叹:“陆乘风的父亲告诉我,在他只有四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去世了。唉,这孩子真是可怜。”
“真的太可怜了。”齐老师也表示同情。
谢兰的怒火稍稍平息,她暗自思忖:难怪那天那家伙那样偷偷地观察自己,原来他在私底下默默地画她,甚至画她那副不招人待见的模样。
然后,她听到了陆乘风的家庭背景,她自己有爸爸妈妈,还有奶奶,甚至还有哥哥姐姐,似乎什么都不缺。虽然她还不了解失去母亲的滋味,但一种本能的同情涌上心头。难怪有时陆乘风的脚上会有一股臭味,原来这个经常不洗脚的家伙竟然没有母亲。
谢兰没有想到,那个常常带着坏笑的同桌,竟然有如此悲惨的背景。她原本想要站起来的冲动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削弱了一大半,但她的心头怒火仍然没有完全平息。她觉得陆乘风的画作里充满了对生活的不满,这种情感在画中得到了表达,但也让谢兰明白了他的内心世界。或许,她可以理解他的坏笑,或许,她可以原谅他的举动。
“谢兰,气消了吗?”贾老师似乎对自己的学生了解甚深,特别是对谢兰,她似乎更深刻地理解她。每当谢兰将自习课上表现不佳的同学名单递交给贾老师时,谢兰总是竭力为每位上榜的同学辩护。她知道这个孩子虽然曾犯下许多令人生气的错误,但她的内心却是异常柔软的,总是愿意给别人第二次的机会。
谢兰的怒火虽未完全熄灭,但她勉强对着老师们微笑,表示理解陆乘风的举动。
“看在他没有母亲的份上,我不再生气了。”谢兰抬头对老师们表示她的态度。
“真是个好孩子。”这时,齐老师不禁称赞谢兰:“如果是其他孩子,也许早就将这幅‘燃烧’的画撕毁了。”
“是的。”贾老师附和道:“谢兰经历了很多考验,她不是一般的孩子。”
陆乘风的可怜遭遇和老师们的赞美似乎已经足以平息谢兰的心情。她重新展现出自己天生的优雅,微笑着说:“老师,既然陆乘风画的是我,是否还有必要将他的作品公之于众呢?或许我们可以在学校内部欣赏,毕竟他是个有才华的孩子。”
这无疑也是老师们要问她的问题,考虑再三后,王老师终于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谢兰,你也知道,陆乘风获奖的消息是在全校同学面前由大队辅导员宣布的。如果我们就这样悄悄地将他的作品压下去,不让它见天日,那么大家都会产生疑虑。不仅我们班的同学会感到不满,其他班级的同学也会对此感到怀疑。所以...”贾老师话未说完就停了下来。
齐老师接过话头说:“所以,谢兰,最好的办法是将这幅作品公之于众。”
“公之于众?”谢兰明显被这个提议弄得心情更加不安。一想到自己的那张尊容将会被全班乃至全校的同学观赏,她感到非常难以接受。
“同学们会嘲笑我的。”谢兰满脸通红,感到非常焦虑。
齐老师继续分析道:“谢兰,你刚刚看过这幅作品,都没有认出上面那个愤怒的小女孩是谁,那么其他人更不可能认出来。只要你和陆乘风保守秘密,我和贾老师也会保守秘密,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谢兰垂下头,陷入沉默。她从未在学校生活中因为学业或其他事情而感到如此为难,没想到今天会被陆乘风这个同桌难住。她的内心在矛盾中挣扎,一方面,她不想让自己的愤怒表情被大家看到,另一方面,她又不愿意让陆乘风受到更多的困扰。这个难题摆在她面前,让她感到非常为难。
“这个该死的家伙!”她不由在心里咒骂着。然而,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陆乘风曾经给付涛艳看过这幅作品。
谢兰看到此刻两位老师都在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她沉思片刻后,只能无声地点了点头。同时,贾老师和齐老师也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明白了,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让这个尴尬的事情悄然离开学校的大门,不再被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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