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敖政压住心中的怒火,一眼便识破他是当地官员。洪水肆虐之时,只有他与百姓们奋力堵塞堤坝,却未见任何一位官员的身影。
正欲开口斥责,忽然身上一暖,一件雪白的绒毛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还带着女子身上的淡淡芳香。
常子欢仪态万方地走来,身着一袭胭脂色衣裙,美得耀眼。她语气平和地开口道:“我与家兄来此游玩,未曾想打扰到官爷,实属非意。”
家兄?冷敖政长眉微挑,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细细打量着她。
那官员见常子欢,眼睛都直了,他心里承认,虽见过众多美人,但像眼前这般绝世容颜还是头一遭,眼睛顿时亮了几分,转而对常子欢恭维道:“小姐言重了,各位既是远道而来,我怎会责怪呢。”常子欢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然而她的脸上却挂着一抹从容的微笑。她轻声说道:“官爷,实不相瞒,我与兄长听闻此地四季花开,便慕名而来。不料昨日才安顿好,今日便出了这等事,真是让人忧心忡忡。”
话音刚落,常子欢用她那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捏着绣帕,轻触唇角,装出一副忧虑的模样。这般姿态,反而更添她的妩媚之态。
官员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被迷了心窍,结巴着说:“镇中的花儿暂时是开不了的,即便开了也难以存活。不过,我家中倒是种满了各色花草,小姐若不嫌弃,可随时到府上赏花。”
官员的话音未落,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误以为是夜风所致,却未曾想到这是来自旁人的冷冽目光。
四周的空气似乎更加寒冷了几分,一股强大的气势挡在了常子欢的面前。冷敖政的声音冷幽幽地响起:“听你这么说,是不打算处理这场洪水了?”
官员感到了一丝恐惧,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连忙陪笑道:“公子误会了,这洪水之事并非我们能够轻易解决,但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
冷敖政只是冷冷一哼,没有再理会他,转而用他那冰冷的大手牵起了常子欢的手腕,只留给官员一个冷漠的背影。
返回的路上,常子欢微微皱眉,忍不住轻声抱怨:“痛。”只见她那如玉般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红痕。
冷敖政停下脚步,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才注意到今日的她格外明艳动人。她身着一袭花裙,衣摆随风轻扬,衬托出她曼妙的身姿;肩上披着一件厚重的披帛,除了大婚之日她身着凤冠霞帔、发间插着七翟冠、整个人宛如珠翠环绕的华丽之外,此刻的她亦是美得不可方物。冷敖政再次见到常子欢,她的美丽让他心动不已。
他轻轻拉过她,低声问道:“太子妃为何不听话,连我的命令都敢违抗?”
常子欢试图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她无奈地回答:“臣妾只是想购买一些蔬菜种子和布料备用,这有何错?”
冷敖政微微皱眉,诧异地问:“那个婢女没有告诉你,我已经派人去处理这些事情了吗?”
常子欢一愣,然后眼尾微挑,媚态地看着他,反问:“如果臣妾说是,殿下会惩罚她吗?”
“当然。”冷敖政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的目光也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收回手,缓缓地说:“我的东宫不需要这种杂类。”
他挑眉,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雪后初晴,阳光渐渐洒落。
两人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冷敖政本能地想将大氅还给她,但常子欢却摆摆手,推脱道:“殿下为百姓着想,臣妾也想尽些微薄之力。”
冷敖政双手背负,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他平静地问:“还没问太子妃去田庄做什么?”常子欢轻步前行,绣花鞋在积雪中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足迹。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心中似乎掠过一丝思绪,她顿了顿,轻声道:“其实,只是听闻田庄那边发生了洪灾,便想来看看能否出一份力。”
冷敖政闻言,微微一怔,目光落在这位平日里温顺而谨慎的太子妃身上。他嘴角轻轻扬起,带着几分玩味地打量着她今日的装扮,缓缓开口:“太子妃这般娇弱,即便真的去了,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常子欢被这话噎了一下,心里暗想这人说话怎的如此直接?她微微撅嘴,眼中满是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才不甘心地反驳:“作为太子妃,我自当以殿下为榜样,绝不会甘心只做一个等待夫君归来的女子。”
话音未落,冷敖政身旁的贴身影卫青影急匆匆地走来,俯身禀报:“殿下,花颜镇的城守已在院中等候多时。”
城守站在院中,环顾四周。这宅院虽小,却布置得简洁雅致,一尘不染。他心中暗自思量,是否应该建议太子换个更为宽敞的居所,也好借此机会拉近与太子的关系。
正当他沉思间,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见过公子,夫人。”
城守连忙整理衣襟,脸上堆满笑容,恭敬地弯腰行礼:“下官拜见太子殿下。”
冷敖政眼神微凝,冷冽的目光如冰刃般落在城守身上,语气冷漠且不容置疑:“城守大人果然手段高明,孤此行并未告知任何人。”城守一听此言,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惶恐。他早已听闻当今太子非同小可,难以应对。于是,他试图缓和气氛地说:“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殿下英姿飒爽,名声远播,又怎能遮掩得住呢。”
过了许久,城守的腰都快弯得发麻了,终于听到冷敖政缓缓开口问道:“说吧,你找孤何事?”
城守刚直起腰,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突然被冷敖政的话吓得一颤:“孤让你起来了吗?”
无奈之下,城守只好再次弯腰,说道:“下官前来,是想询问殿下是否有皇上传来的旨意。殿下刚到镇中不久,定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不如交给下官处理,也省得殿下费心。”
“你想揣度君意?若是嫌命长,孤倒是不介意现在就收拾了你。”
城守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耳畔一阵“呲”响,余光瞥见冷敖政拔出青影剑端详着,几寸光影闪过他的眉眼。
城守僵直着脊背,面色陡变,又弯了几分:“殿下就算给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啊,还望殿下恕罪。”
冷敖政抚摸着剑,声音如碎玉般泠泠:“那洪水来势凶猛,百姓流离失所,你打算如何处置?”
城守转了转眼珠,有些犹豫地说道:“这、这田庄低洼之处颇多,今年又是最激烈的一场洪水,要想解决,只怕还要等上几日。”
“至于百姓周边的村庄,下官想的是先搭建些帐篷,然后在……”城守的声音逐渐低沉,直至被冷敖政那如同利刃般的目光所制止。冷敖政的眼中透着寒意,缓缓开口:“看来你已厌倦了这城守之职,明知洪水凶猛,却只搭建些简陋帐篷,能抵挡几日?”
“下官思虑不周,望殿下宽恕。”城守低头认错。
冷敖政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提议道:“花颜镇人流不息,城守不妨用心些,将百姓暂时安置于他处,加固堤坝,岂不是更好?些许银两又算得了什么?”
城守犹豫了一下,他虽爱财如命,但更珍惜自己的小命。不敢得罪眼前的太子,只得忍气吞声地回应:“殿下英明,下官这就去办。”
擦去额头的冷汗,城守挺直腰板,目光一转便看到了常子欢。这不是之前在大街上遇见的那位女子吗?见无人敢驱赶她,城守心中顿时明了,只恨今日出门未曾看黄历,竟一日之内惹到了两位大人物。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见过太子妃。”
常子欢并未为难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城守松了口气,再次向冷敖政和常子欢告辞:“殿下,娘娘,下官先行告退。”
常子欢淡笑一声,却出言留住了他:“城守大人近日辛苦治理匪患,不如留下共享晚膳如何?”冷敖政轻笑中带着雪松的淡雅之香。他低眉瞧去,却遇见了一双如冰霜般冷漠的眼眸,毫无波动,不见一丝笑意。他的步伐微微一滞,顺着她的言辞轻轻应了声,便慢步走开。太子既已开口,城守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餐桌上,气氛诡异至极,连食饭的声音也被压得低微难辨。常子欢淡淡地扫了城守一眼,似是无意地打破这屋内的沉默,询问:“我记得城守大人初来时,不是带了两位官员么?”
城守本就心神不宁,闻言手一顿,偷偷望向冷敖政,勉强镇定地回答:“回娘娘的话,下官已命他们回去处理百姓的安置事宜。”
常子欢轻轻点头,声音飘渺如风:“原来如此,本宫方才路过田庄,见那百姓们依旧坐在水泥之中,心中疑惑为何无人问津,原来是在路上有所耽搁。”言语之中,隐含深意。
冷敖政神色微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放下手中的碗筷,向屋外的青影唤道:“青影,往後院将孤留在那儿的书取来。”青影带着疑惑,轻声告辞离去。城守不禁感慨道:“殿下博学多才,藏书满腹,却依旧手不释卷,实在令下官钦佩。”冷敖政只是低头默默用餐,没有回应。
常子欢接着话茬,声音温柔:“确实,殿下勤于政事,也该好好补补身体。”言罢,她递上一碗鸡汤,目光如炬,紧紧注视着他。冷敖政接过碗,眼中掠过一丝困惑,但还是缓缓饮尽。见状,常子欢又向城守提起了新的话题:“听闻此次平定匪乱,全赖城守大人的功劳。然而,本宫前些时日收购的地契和店铺中的货物怎的不见了?难道镇上还有漏网之鱼?”
城守闻言,身子不由得一颤,脸上露出焦虑之色,急忙询问:“娘娘提到的‘前些时日’,不知是何时?”常子欢装作回想,同时眼角余光捕捉到城守的紧张模样,缓缓回答:“就在剿灭匪徒之后的第四天。”
城守干笑一声,尽管右眼皮跳动不止,他还是尽力保持镇定:“那时局势混乱,可能有些误拿,待明日我便派人调查。”
终于,这顿漫长的饭局告一段落。城守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告退,刚转身欲离,便看到青影提着一人匆匆而来。随着他们的接近,城守的脸色瞬间惨白,心跳加速,额头上的皱纹紧锁,显得异常焦虑。那名男子身着一袭黑衣,衣领处却隐约露出一抹官服的青涩。他的额头淌着鲜血,手心中紧握着不明物件,目光在触及城守的瞬间,蓦地一怔,嘴微张,却又在那凶狠的警告眼神下沉默了。
冷敖政坐着,他那王者般的气势,以及那对审视世间的凤眼,让人不敢直视。青影将那名男子拖至跟前,声音平静地汇报:“殿下,此人在府中后院潜行,似乎意图在井中下毒。”
冷敖政的手指轻敲桌面,面无表情地道:“剥下他的外衣。”青影迅速执行,随之暴露的是官员的制服。城守紧张地咽下唾沫,当太子的目光转向他时,他急忙指着跪地的男子:“李峰,你这个不孝之子,我曾因你家中有待赡养的老母而收留你,未料你竟图谋不轨!”
年轻的李峰,面容尚带稚气,眼中满是惶恐不安。他抬头望向城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城守,我……”城守怒气冲冲地斥责:“你这逆子,若真念及你母亲,就该向殿下坦白一切,或可求得宽恕。”
李峰的手紧紧攥着那物件,心中明镜似的知晓城守的意图,心如死灰。他正欲将手中的物事吞下,以此了解自己的性命。
常子欢轻呼一声,手背上的红痕映入众人眼帘,她颤声道:“这油真是烫得紧。”冷敖政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领悟了她的用意之后,他淡淡下令:“将此人拘禁,严加看管,施以重刑,直至他全数招供为止。”“是。”城守胆战心惊地望着李峰未死,担心事情曝光,心生不满地说:“殿下,这李峰心怀叵测,请小心谨慎。”冷敖政优雅地用秀帕为常子欢包扎伤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孤自有分寸,不劳城守操心。”城守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太子已经下了逐客令,身后的侍卫也都看了过来,围上来,似乎只要他再多说一句话,就准备把他丢出去。城守见状只好怯怯地离开。
屋内只剩下夫妇二人,冷敖政低眸认真地为她包扎伤口。在常子欢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太子妃可有什么法子?”常子欢微微一顿,她从他手中缩回手,犹豫片刻轻言道:“臣妾只是想着,花颜镇并非只有城守一户人家。”
冷敖政挑眉,眼眸一眯:“继续。”常子欢抿了抿秀唇,道:“殿下会画一副好花,写一手好字。既然他们不肯出钱,倒不如借着这个理由,让那些大户人家来购买殿下的画作。有了收入,施粥搭棚岂不是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