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莫非是哑巴？

　　冷敖政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峰悲痛欲绝的样子，直到外面传来常子欢苏醒的消息，他眼中的阴霾这才散去了一些。
在主屋内，常子欢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睑。旁边的烛火在微风中摇曳，昏黄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伸出手来遮挡，声音嘶哑而温柔：“我口渴了，来人。”
一名婢女闻声而入，面容陌生。常子欢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婢女端来一杯清香的茶，又从桌上提起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她以手势示意，鼓励着常子欢将汤品饮下。
常子欢眉宇间流露出些许不悦，她问道：“你莫非是哑巴？”
婢女低头，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常子欢接过那鸡汤，小口品尝，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投向了那位宫女。她外表温顺，却让人捉摸不透其真实性情，究竟对她是友是敌，常子欢心中无数。
“且扶我起身。”常子欢吩咐道。
婢女迅速搀扶她起来，又细心地在她背后垫上一块柔软的垫子。
常子欢环视这间比先前所居之主卧更为宽敞的屋子，心中疑云重重，喃喃自语：“这是何处？与之前那地方大不相同，空间广阔了许多。”
她目光转向婢女，询问道：“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料我吗？”
婢女急忙摇头否认，还未来得及比划说明，外面已有侍卫禀报城守大人的到来。
不多时，城守出现在主卧的门前，他施礼说道：“下官得知娘娘此处不慎起火，险些危及娘娘安全，本应早日前来探望，奈何公务缠身，未能如愿，还望娘娘海涵。”城守恭谨地打开了两个精致的盒子，一盒中宝物闪烁，另一盒则是珍稀的人参，他恭敬地展示给常子欢。常子欢的目光轻轻一扫，柔声道：“我向来偏爱简约之物，大人所赠虽珍贵却过于华丽，对我而言并无太大用处，不如带回家中，或用于民众之需。”
城守闻言稍显错愕，似乎有些不悦：“娘娘，这些都是我与百姓心意之所在，若是退回，恐显得我考虑不周。”
“那便寻个地方深埋吧。”常子欢淡淡回应。
冷敖政身披黑色大氅，唇线紧闭，脸庞线条分明，头戴玉冠，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冷峻孤傲而又盛气凌人的气质，独自站立间仿佛傲视天下。他正缓步向他们走来，青影和李峰紧随其后。
城守一见李峰，顿时色变，原本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萎靡了许多。他不安地后退几步，勉强保持着镇定，开口道：“见过殿下。”
“城守来得正是时候，我正有事情要找你。”冷敖政的声音冰冷刺骨，尚未靠近，便已让人感到一股寒意袭来。
城守焦虑地看了李峰一眼，皱眉询问：“不知殿下寻找下官有何贵干？”
冷敖政示意李峰上前，就在青影放开李峰的刹那，一阵风掠过，李峰迅速从袖中抽出小刀，趁着众人未加防备之际，猛地刺向城守的腰侧，一刀接一刀……“还我妻子和孩子的命来！我要你血债血偿！”愤怒的吼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青影欲上前干预，然而冷敖政轻轻抬袖，示意其退下，语气平静地吩咐：“去请位大夫来，别让他真的死了。待会儿再派人清理这里，将李峰交给明日上任的刘城守。”
“遵命。”回应简洁而迅速。
李峰已是力竭声嘶，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城守紧抓着自己的腹部，尽管伤势未及要害，却也因剧痛昏厥过去。
李峰的哭嚎穿透了夜空，也惊扰了屋内的常子欢。她刚从床上起身，便感到一阵眩晕。这时，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她，是冷敖政。他轻柔地将她抱回床上，轻声责备道：“身子这般虚弱，还要凑这热闹。”
常子欢任由他细心地为自己掖好被角，但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外面。那声音太熟悉，难道是李峰？
“是不是李峰出了什么事？”常子欢紧张地握住冷敖政的手臂，声音里满是不安。
冷敖政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与疑惑：“你这么关心他？”
“太子妃为何宁愿伤害自己，也要阻止李峰自尽？”他的声音低沉，透着不解。常子欢微微一顿，言辞闪烁地开口：“臣妾只是觉得他颇为可怜，若非被逼无奈，又怎会行那等事。”
冷敖政眉头一挑，显然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孤整日守护太子妃，难道连一句真心话都换不来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
常子欢轻轻抬眼，偷偷观察着冷敖政的神情。他的眼眸深邃如漆，表面看似平静无波，然而眼底深处却难掩疲惫之色，正直视着她，毫无回避之意。
常子欢心中一紧，手中捧着的那碗未喝完的鸡汤，指尖不自觉地轻轻颤抖。她回想起白日间，他不顾烈焰救她于危难之中，一路护送，竟无半点颠簸之苦。
她轻咬红唇，将手中的鸡汤递至他面前：“殿下，要不要尝一些？”
冷敖政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往日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似乎消散了许多。他甚至未曾正眼看那鸡汤，便淡漠地回绝：“孤不喝。”
“哦。”常子欢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气氛微妙。
过了许久，常子欢感受到一丝暖意，终于打破沉默，缓缓说道：“那日城守口口声声说李峰对不起老母，实则是以李峰的家人作要挟。臣妾亦有母亲，自是不忍见此情形。况且李峰看来确是无辜，若非为了家人安危，想必也不会做出那等事来。”
她的声音轻柔而低沉，仿佛在叙述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然而眼中却是一片深深的哀愁。冷敖政微微蹙眉，目光深沉地凝视着眼前的太子妃，她似乎与过去有些不同，尽管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人，却散发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气质。
过了好一会儿，冷敖政改变了话题，语气坚定地说：“刚才那位侍女名叫青莉，她自小就哑，不过倒是能写些字。我让她留在你身边，可以照顾你。”
常子欢轻轻点头，表示接受。
冷敖政眼神复杂地望着她，继续说道：“明天我们就回东宫。”常子欢抬头看着他，带着疑惑问：“这么匆忙？”
冷敖政平静地解释：“你昏迷的这三天里，我已经安排了一些大户人家搭建粥棚，百姓们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洪水问题已经妥善处理，只等新任官员上任，接手后续工作即可。”
“李峰也同意作证指控城守，将其多年来对百姓的欺压行为一一道来。况且我们在此地逗留已久，父皇已经开始催促了。”
常子欢心不在焉地问：“只有城守一人吗？”
她依旧清晰地记得那次在大街上遇到的冰冷目光，以及那人身上散发出的独特气息，那是高手特有的气质，绝非寻常人所能拥有。
她前世的生活完全围绕着冷敖政转，对于朝廷大事不闻不问，民间的传言也从未入耳。即使是自己的父亲，身为国丈，为何会突然起兵谋反，背后又是谁在暗中支援常家，她都一无所知。
一切的变故都是从她来到花颜镇开始的。为了改变前世的命运，她必须小心翼翼，任何细微的破绽都不能放过。在常家破败的那一天，她所见的眼神至今仍记忆犹新，那是一个蒙面人的目光，神秘莫测，令人难以捉摸。
“你还知道些什么？”冷敖政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常子欢沉思了片刻，终于决定开口：“那天，在繁华的大街上，城守的身后跟随着两位人物。其中一人是李峰，另一人则戴着面纱，看上去并不像是官职之人，恐怕与此次的事件有所牵连。”
冷敖政的唇角轻轻抿起，眼中的光芒微微一闪，显露出一抹惊讶。他缓缓说道：“明天，我会派人去查个清楚。”
常子欢轻轻地拉紧了身上的锦被，点了点头，然后又似乎随意地问道：“那么，殿下找到是谁想要害我了吗？”
冷敖政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想知道吗？”
常子欢眨了眨眼，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戏谑之意，立刻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说：“我相信殿下一定能找到凶手，并给予他应有的教训。”
冷敖政并没有揭穿她的小心思，只是淡淡地说：“是一个贪婪的奴才，收了别人的银两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已经将他囚禁起来，其他人也已经被赶出了东宫。”
常子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冷敖政处理事情的方式总是如此果断。
当冷敖政准备扶她躺下时，她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婉拒道：“殿下忙碌了一整天，还是早点休息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必让殿下操心。”冷敖政微微低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尴尬，他的唇线笔直，当他再次抬眼望向她时，她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幕不过是一场梦幻，她背对着他，轻轻地蜷缩进绣着锦瑟图案的被褥之中。
紧紧抱着自己，她身形显得格外娇小。
冷敖政感到一阵失落，手停在半空，最终尴尬地收了回来。
次日一早，天空飘洒着纷纷大雪。
常子欢在青莉的搀扶下，那瘦削如柴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几经挣扎才登上了马车。她披着一件洁白如雪的大氅，毛领紧紧地裹住脖颈，小巧的脸蛋几乎完全埋了进去。
当冷敖政走进来时，她已恢复了端庄的坐姿，向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殿下。”
冷敖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注意到她鼻尖冻得通红，碎发贴在脸颊上，尽管嘴角挂着笑，但眼中却难掩寂寥。他微微点头，坐在了她的身旁。
随着马车的启动，常子欢迫不及待地点起了炭火，她那双红肿的小手环抱着炭盆，身体逐渐回暖。
“很冷吗？”冷敖政关切地问道。
常子欢没有看他，只是轻轻摇头：“不冷。”时光匆匆，大约三个时辰后，马车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常子欢轻轻地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眼前便是那熟悉的东宫牌匾。多少次，她曾梦想着离开这里，可命运的轮回又将她带回了这个起点。
常子欢微微低头，看见冷敖政正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扶她下车。她淡淡地吸了吸鼻子，却像是没看见一般，自己轻盈地下了马车，然后轻描淡写地笑着对冷敖政说：“殿下，我们还是快点回府吧。”
冷敖政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沉默了片刻，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心中的话到了嘴边，却又难以开口。
“我需要去拜见父皇，太子妃，你还是先回府吧。”
常子欢恭敬地行了一礼，然而，因为宫廷规矩，她只能目送冷敖政离去。刚转身，还没走几步，便看到了皇后身边的李姑姑正朝她走来。
她迅速转头看了一眼青莉，趁着四周无人注意，迅速塞给了她一张小纸条。然后，她快步上前，微微屈膝行礼：“见过李姑姑。”
李姑姑是皇后身边极为得力的侍女，位高权重，是一品女官。常子欢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况且，李姑姑对她一直颇为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