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敢太张扬

接着补了一句：“钟市长得知后，觉得处理得过了，我们也是马上意识到错误。开了个会，撤销了处分。本来打算让小赵回省委办公室，结果钟市长看中了他，今儿下午直接去省委办公室报到了。”
王天明能当着这么多上级的面，不遮掩地说出自家部门的失误，这让赵子轩颇感意外。但这更让他明白，这是给钟俊彬面子。今天的主角是钟俊彬的老领导，算得上他的半个主场。
按理说，在老领导面前，自然得多给些面子。
而且，王天明主动提这事，显得更磊落，不给人留话柄。
朱运雄虽然见惯了官场风云，但听到这事儿，还是觉得挺有戏。一个小小的副科，一周内两纸调令，人生大起大落的，心里的那点波澜肯定不简单。 
他细细打量了赵子轩一番，见他表面平静，便好奇地多问了一句：“你在民政局那几天具体干了些啥，说来听听，让我这老头子也开开眼。”
赵子轩最头疼别人问这个，尤其在长辈领导面前。
但领导问了，总不能撒谎，他低下头，缓缓道：“让我去火葬场做调研，那个……那个体验……挺丰富的……”
他话音刚落，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王天明心里有数，反应自然。
陆成山就有点不自在了，他作为一把手，知道赵子轩去了民政局，却不知道他还去火葬场调研了。换句话说，这小子下午还在火葬场，晚上就来赴宴，还敬酒，这……不太吉利吧？
他忍不住瞥了钟俊彬一眼，这家伙到底咋想的，从火葬场“挖”个人出来不说，还带来这种场合，特别是还让他敬酒，不怕晦气吗？
也不知道周老能不能接受，别误会了大家的意思。
钟俊彬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陆成山又偷瞄了朱运雄一眼，这位老前辈脸上虽然依旧平和，但笑容明显收敛了几分。
朱运雄的贴身秘书连忙站起来：“钟部长，您今晚差不多了，这酒我代劳吧。”
大秘书就是不一样，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既怕老领导喝不动，又不想显得老人家太小家子气，干脆利落地以挡酒的姿态把难题接了过去。
赵子轩见状，哪敢怠慢，正要退到一旁。
没想到，朱运雄却呵呵一笑，手指轻轻一点秘书：“我自己的酒都不够喝呢，你来瞎掺和什么，坐下吧。”
秘书一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乖乖坐回原位。
朱运雄又转向赵子轩：“怕啥呢，站那么远怎么敬酒？”
赵子轩心头一热，知道老领导并不介意自己的那段过往。他向前迈了半步，却又不敢再近了。
“年纪轻轻，经历却不少。作为领导秘书，被发配到火葬场，私下里有没有偷偷抱怨？”朱运雄笑眯眯地问。
赵子轩坦诚回答：“有，晚上躲被窝里抱怨过。”
朱运雄被这话逗得哈哈大笑，大家见周老乐了，也都跟着笑起来，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朱运雄觉得挺有意思，故意逗他：“这话倒实在，不过躲在被窝里抱怨可不是大丈夫所为哦。”
赵子轩苦笑：“面对面抱怨，我可没那个胆。”
这话一出，不只是朱运雄，在座的都暗暗点头。这小伙子有意思，玩笑也开得恰到好处。
“那这几天就只顾着晚上抱怨了？”朱运雄含笑望着他。
赵子轩叹了口气：“也不全是抱怨，也在思考。一开始确实挺失落，觉得人生就像两杯酒，一杯无奈一杯愁。反正早晚都是黄土一抔，何必太在意那些烦恼。到了火葬场，甚至想过就这样算了。
但后来想通了，光自怜自艾没用。就开始让自己忙起来，一忙起来，思路也开阔了。人生终点都一样，不必太纠结眼前的得失。
该干嘛还得干嘛，该出力时出力。人说不定哪天就不在了，能留下的只有所做的事。所以，只管做好事，前程交给天定！”
这话发自肺腑，赵子轩说完后，感觉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再一看包厢里，大家都静下来了。
毕竟提到生死大事，火葬场什么的，让人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朱运雄身上，想看看这位老领导怎么反应。
朱运雄想了想，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赵子轩，笑眯眯地说：“好，好小子，难怪小林……俊彬会看上你。有这份心态，未来的路会平坦许多。”
这样的省级大人物，什么风雨没见过，对那些避讳没那么上心。但赵子轩那番话，确确实实触动了他。到了他这个岁数，离退休的日子屈指可数了。
这时候的心啊，是最细腻敏感的。为党为民忙碌一生，猛然间要退居二线，难免有些感慨。
可偏偏这时候，更不能松懈。心里的抱负，手上的事业，还得继续发扬光大。哪怕最后的辉煌不属于我，但辉煌中必有我的一份。这就是一种大气魄、大境界。
朱运雄就是这样一位有气魄有境界的人，所以他由衷的赞赏，没想到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竟能悟出这番道理。难怪老林会挑中他当秘书。
不过老林已经不在了，现在提也不合时宜。
朱运雄这一夸，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子真是走了屎运，能得到大人物的青睐，就算只是混个脸熟，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官场上，这样的机会可是打着灯笼难找。
赵子轩也挺激动：“钟部长，我敬您！”
说罢，一仰头，手中的酒杯就空了。
朱运雄笑了笑，也举起了杯子，这次不再是那小得可怜的一钱杯，而是剩下半满的酒杯，这可是这位大人物今晚第一次端起酒杯豪饮。
“小伙子，我也敬你。”说罢，同样一饮而尽。
赵子轩见自己风头正劲，也不敢太张扬，乖乖回到了座位，期间，他感激地瞥了钟俊彬一眼。
钟俊彬没接他的眼神，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老领导：“老领导，您少喝点，酒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