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手中此时提了一把剑,在梓莫身边站定:“梓莫是本王自小带在身边养大的,本王视她如亲生妹妹,若不是太子爷对王位有如此眷恋,本王绝不会将梓莫送到你的身边做了细作,这是本王欠她的,所以,最后的抉择,由梓莫来做。”
苏离将剑递到了梓莫的手中。
白芷姻看着夏侯洵,面无表情地道:“天上的帝王星有两颗,可是大瀛玉玺上刻着的名字却只有一个,夏侯洵,黎王已经到达了京城,这天下,你还要跟他抢么?”
夏侯洵笑了:“抢!为何不抢?父皇的圣旨明明白白,即位的是我夏侯洵,为此我等了多少年,怎可能在最后一刻放弃?”
“你已经放弃了!”白芷姻道:“不然此时此刻,你当是在京城外率领景军与秦牧眠争那皇位,而不是在这里听众僧宣罪忏悔。哦,我倒忘了,佛欢喜日,你是不是也该对往日所造罪孽忏悔忏悔呢?多少性命就因你一声命令葬送在战场上,我的那条命,不是也在日日折磨你么?”
一语戳中痛处!
那是夏侯洵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伤!
“歌儿,你究竟想让我怎样?”
白芷姻笑着,对梓莫招了招手,梓莫提着剑,走到了她的身边,眼睛,却没有看着夏侯洵,一眼也没有。
“她对你有多重要?”白芷姻问:“可是比命还重要?”
她的一颦一笑,此时此刻,在夏侯洵眼中,竟是那样的陌生。这具皮囊不是长歌,皮囊下的心肠不是长歌,即便魂灵是长歌,亦不是夏侯洵所认识的长歌了。
长歌已死,站在菩提树下的,是白芷姻。
夏侯洵终于看清了这一点。
于是所有遗憾都释然了。
“是!”夏侯洵点头:“她是我的妻,比我的命还要重要。”
梓莫隐藏在袖中的握剑的手,有些颤抖。
“那好,证明给我看!用你的命来换梓莫的自由,可好?”
夏侯洵看着梓莫手中的剑,笑了:“你这是在报复我么,歌儿?”
“报复?这世上,只有一人值得我报复,你还不够资格!”白芷姻抽出腰中软剑,指向了梓莫:“你死,或者梓莫死,夏侯洵,你选一个吧!”
梓莫的手,缓缓抬起,剑,停在夏侯洵的胸口。
夏侯洵却自始至终,只看着梓莫。
“梓莫,”他轻唤:“抬起头来看着我!”
梓莫缓缓抬头,出乎夏侯洵意料,梓莫的眼中,除却冷情,再无其他。
“你怨了我,”夏侯洵无奈地笑笑,嘴角扯出的都是苦涩:“梓莫,你当真要我死么?”
“洵哥,如果让你选择,你会要哪个,皇位,还是我?”
夏侯洵愣了愣。
是啊,哪个在他心中才是最重要的,皇位,还是梓莫?
这个问题,在千媚楼,长歌曾经问过他,那时,他的回答,斩钉截铁,江山很好,若为美人,便是舍了这江山他也是甘愿的。
如今,江山近在咫尺,他的回答,还会相同么?
夏侯洵闭上了眼睛。
他要认认真真,问一问他的心。
可他不知,梓莫的心,便在他眼睛阖上的那一刻,沉了。
剑,刺入胸膛。
血,染红了衣衫。
同一个位置,不同的剑,不同的女子,做出的,都是让他极致伤心的事情。
同样,他没有闪躲。
因为,他眼前一一闪过了一连串画面,皆是有关梓莫。
他看到人群中被挤到在地的小乞丐,一脸肮脏,可眼睛却那么纯净,纯净到让他心疼。
他看到电闪雷鸣中抱头缩在窗帷后的小可怜,害怕,却不叫喊,生受着,亦让他心疼。
生受着,夏侯洵胸膛向前挺了挺,剑往他的身体里又没入了几分,皮肤绽开的声音被诵经之声淹没,仿佛是在超度。
梓莫的泪,瞬间落下。
“为什么不躲?”她问。
夏侯洵睁开了眼睛,说出的答案,仍与那年一模一样:“江山很好,便是为了我的妻子,拱手相让又何妨?”
梓莫再承受不住,抽出了剑,转身跪倒在了苏离面前。
“王爷,梓莫做不到。”
苏离却似并不意外,蹲下身来,一手托起了梓莫的下巴:“你早已爱上他了,是么?”
梓莫的泪水不断滑落在苏离的手上,她紧抿着唇,点了点头:“王爷,梓莫辜负了你,你要怎么惩罚梓莫都可以,只求你放过洵哥,若当真要他的命,梓莫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来换!”
“用自己的命来换?”苏离笑着,摇了摇头:“夏侯洵,你可听到?”
夏侯洵强撑着,一步一步走到了梓莫的面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我可以不与黎王争夺皇位,也可以把性命给你们,只是在我死后,请苏王爷不要为难梓莫,给她自由。”夏侯洵看了梓莫一眼,语声渐柔:“我知道,她想要自由。”
梓莫的眼泪瞬间决了堤,紧紧地抱住了夏侯洵:“梓莫错了,洵哥,梓莫错了……”
夏侯洵轻轻摇着头,捧起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
便是连苏离,也再不忍心观看。
“你走吧!”苏离道:“我一直视你如亲妹妹,你想要的,我会给,只是夏侯洵……”
他笑笑,看向白芷姻:“白管事,君子有成人之美,上天有好生之德,黎王即位在即,不如为他积些功德吧!”
白芷姻背过了身去:“世人在变,只夏侯洵你不曾变过,若他也能如你这般,或许百里长歌仍能活着。”
她离开,踏着诵经之声,佛欢喜日,一切所造罪孽得佛祖净化,白芷姻的心,清净了。
是以欢喜心常在,心性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