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忍不住幻想,如果他和苏湄在一起,会不会很幸福?他喜欢美好的人,美好的事物,为美而折腰,并不折辱,这是人性。
苏湄给他的感觉是一朵玫瑰,初夏第一朵,出类拔萃,浑身上下都是香的,一靠近她,他的心跳就无法自控地加速。男性本能驱使他再靠近再靠近,近得能呼吸到她的呼吸。玫瑰的特别在于独生,每一朵都有点清寂落寞,凑在一起一大束固然美妙,可是单独一枝插在瓶里,就足够妆点一室芬芳。她笑的时候分外迷人,安静的时候另有一种疏离的幽怨,像一阕小令,用竹笛吹奏。
他回味着今夜苏湄脸上因为微醺而泛上的红潮,本是兴之所至的一场独自旅行,却有这样的奇遇,她的气质干干净净,眼睛清澈,脸庞发光,是还在枝头颤巍巍的花朵。那种清亮的笑容让他忍不住追随,千丝万缕的情愁有了抛掷的去处,只是不知那个人是否愿意让他的情意挂满枝桠。
有花堪折直须折。该这样吗?易安心里百转千回,躺在床上无法成眠。
第二天一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易安起得早,在楼下餐厅喝一杯矿泉水,等待苏湄起床,女孩子总是需要一点时间梳妆打扮,他有足够的耐性。天气暖洋洋,苏湄精神焕发地跑进餐厅,坐到易安对面,喘着气说:“抱歉,我来晚了。头发太长,梳起来好麻烦。”
易安看她化了淡妆,扎个简单的马尾,赤脚穿了一双帆布鞋,白衬衫,白色棉布九分裤,红色腰带和红色羊皮斜挎包调和一下一身的纯白,颈间一条蓝底白色波点的丝巾。易安调侃她——红白蓝,倒腾一早上原来穿得像法国国旗!
今天他们要开车前往罗腾堡。吃过早饭他们退房出发,车子行驶在乡村公路上,他打开窗吹风,不疾不徐地驰行在蓝天白云之下,沿途的森林草地和红顶房子的村落让苏湄怎么也看不够,间或几只野兔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奔跑,牧场的马和奶牛安静吃草,她兴奋得一直拍照。想想以前在汉堡那半年,心思都在安东尼奥身上,都没有找机会到南德多走走看看,太浪费如此美景。
易安看苏湄和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样在座位上不安份,笑着说:“我刚到德国那会儿,跟你一样很喜欢拍照,尤其是天空,云那么低,好像就在头顶,风大的时候云朵瞬息万变,怎么都看不腻。不过看了十几年也都见惯不惊了,如今我出门相机都懒得带,眼睛就是我的相机。”
“那你是不是这条浪漫之路已经走了好多次?”
“这条路线上一些城市我的确已经去了无数次,不过这一次是刚好是结束在法兰克福的工作,想休假调整一下,就顺着浪漫之路一路向南,尽量每个地方都看看。我前段时间工作太累,需要放松。”
“其实你也可以去意大利或者法国,一直待在德国也蛮无聊的吧,都是看腻了的风景。”
“意大利和法国基本走遍了。我这人可能比较一根筋,或者说乏味吧,喜欢一直去同一家餐厅坐同一个座位吃饭,喜欢的城市哪怕看一百遍,每一次还是会给我新鲜感。”
苏湄忍不住试探:“那你喜欢上一个女孩会怎么样呢?也是百看不厌吗?”
易安侧过头看看苏湄,笑道:“你们这些写文字的人好像三句离不开情啊爱啊。喜欢和爱是不同层次的感受,如果我真心爱上一个女孩,她对我而言就是永远看不腻爱不够的珍宝。”
苏湄想想又问:“那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你很难爱上某个人?”
易安思考了一下回答苏湄:“我想你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在这方面截然不同。你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我却是相反,哪怕被伤害100次,第101次我还是会勇敢地追求想要的爱情。”
苏湄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两个中国面孔,她怕尴尬所以不肯说中文,而他却是毫不顾忌地试探,想知道她是不是中国人。果然她是个胆小鬼。
说话间已经到了罗腾堡,这座城市因为完美的中世纪风格和浓厚的艺术氛围,早已闻名世界,因此苏湄计划在此过夜,多逗留一些时间,易安没有特定的行程,都随她。此时快到午饭时分,他们决定行李先放在车上,玩够了再去找个酒店Checkin。
进城后就发现游人的密度堪比中国的西湖,快要摩肩擦踵的程度,原来正好有中世纪游行和集市。易安颇有兴致地陪着苏湄挤在人群中,游行队伍里有许多打扮成中世纪骑士的德国男人,脸上涂着一些血痕和炭灰,骑着马带着剑在街道骄傲地走过,在一些啤酒屋或者面包房的门口,他们会停下来,高声唱歌,讨要食物和酒。店主当然绝不吝啬,送上新鲜出炉的面包和大杯冒泡的啤酒。
唱得开心的时候,这些“骑士”还会突然伸手把游客中的年轻姑娘抱到马背上,逼着一起喝杯啤酒,若是姑娘尖叫挣扎,他们愈发开心又得意。
苏湄正在拍照,突然一双毛茸茸的胳膊从肋下把她一把抄起,她大叫一声:“易安救我!”,易安还没反应过来,之间苏湄已经被一个大胡子拎上了马背,一击得手,那人笑得特别得意,一拨“骑士”都跟着起哄,“干得好!”
易安来不及救苏湄,干脆任由她在马背上如坐针毡,笑盈盈在一旁抄手看着。大胡子并未对她动手动脚,只是扶住苏湄的胳膊让她跟他们一起大声唱歌。
折腾好一会儿,大胡子终于放苏湄下马,她个子娇小,下来怎么也够不着地,易安大方地张开双臂,接住她。他身上又是好闻的檀木味,纯棉的格子衬衫旧得妥帖柔软,靠在他身上,觉得很心安。他放苏湄下地,她低头一看,糟糕,不巧今天穿的是白裤子,暗红色的马汗沾染上去,小腿两侧贴着马腹的地方已然是一片狼藉。苏湄又气又笑,这下可怎么办!
易安看见了大笑,说:“德国大叔的豆腐不好吃啊,被英雄救美的代价真是惨重。”
苏湄推他一把:“你还幸灾乐祸,哪里是英雄救美,明明是强抢民女。”
还没找旅店住宿,没地方换衣服,易安带着苏湄去最近的一个小小精品店看看能不能买件替换的裤子。
进到店中,苏湄瞄了几眼标价牌,一条裙子就是一百多欧,真心不便宜。赚了一圈,衣服虽不是名牌,但天然的棉麻质地素雅清新,合她心意,就是价格太漂亮了。易安看苏湄按捺着不试穿,猜她嫌贵,便悄声在她耳边说:“你随便选一条裙子吧,我买单,刚才你被揩油我没有救你,当我道歉了。”
苏湄心里欢喜,嘴上却不饶他:“你是觉得我买不起吗?我并非千金小姐,但偏偏不是那种让男人买单的女人。”
他只好耸耸肩随她。苏湄心里马上后悔——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如今骑虎难下,只好忍痛花100欧买条南京新街口小店里100人民币就搞得定的棉布裙子了。
苏湄选了几条裙子进去试穿,易安很有耐性地等待,苏湄最喜欢一条由灰色到深蓝色渐变的曳地长裙。她拉着裙摆站在镜子前面打量,易安连连摇头:“颜色太暗沉,你还年轻,干嘛穿得这么老气,而且裙摆长度太拖沓,不适合你的身材。”
他径直去衣架上选了一条蓝底子上大朵玫瑰花的伞裙,蓝和红都是做旧的染色,深深浅浅如油画般,艳而不俗。又去挑了一双红色小羊皮平底踝靴一起递给苏湄。
“你的帆布鞋和这裙子不配,换这双红色的更适合,和你今天的皮包刚好也搭,你试试看。”
苏湄撇撇嘴进去试穿,不得不说男人的眼光有时候比女人毒辣,他们知道女人怎么穿显得娇媚可人。伞裙是整幅布360°裁剪而成,没有接缝,每朵玫瑰花都完整呈现,自然蓬松,长度恰好在膝盖上面一点点,不拖泥带水也不过分性感。踝靴虽是皮的,但是极柔软轻薄,做了镂空处理,穿着不觉得闷热,倒是很适合德国初夏的天气,平跟的设计走路应该满舒适的,鞋码居然是36,在德国这么小的鞋子难得遇到。
易安真可怕,只看一眼就摸清楚她的腰围和鞋码,看来他“很懂女人”。
苏湄走出试衣间,易安上下打量了一下,说:“很好,就这样,我们去吃饭吧。”
“咦?我还没说要买呢。”苏湄说。
店主笑盈盈却走过来说:“这位先生已经结账了。”
苏湄一时有点感动又有些生气,这个男人真霸道,但是她不想和他在店里争论,怕人误会他们多么亲密。于是她只好去收拾换下来的脏裤子和旧鞋子,再请店主把裙子上的标签剪下来。鞋盒上的标签苏湄看了一眼,晕,200多欧,真是不便宜。这怎么好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