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纤足

苏湄正走神这笔账怎么还，易安拿着一双浅口白袜子过来，对她说：“店主送的棉袜，我们会走很多路，你还是别赤脚了，出汗了不舒服，新鞋子还可能有点磨脚。”
他温柔的神情让苏湄一瞬间有点鼻酸，平常大大咧咧惯了，原来被男人宠爱的感觉是这样的无微不至。易安看苏湄发呆，便直接按着她的肩膀坐到椅子上，蹲下来，脱了苏湄的帆布鞋就要帮她穿袜子。苏湄慌忙抢过，自己穿上。
他含笑看着苏湄的脚，纤瘦的脚趾，精致的脚踝，捂了一个冬天之后愈发白白嫩嫩。苏湄虽然不像李宛那么讲究，从牙齿到脚趾护理得一丝不苟，但毕竟是个爱美的女孩子，对手肘膝盖双脚这些容易忽略的地方尤其注意保养，经常去角质，每天洗完澡都要顺手抹点乳液。
作为江南女儿，骨骼纤细的她天生丽质，哪怕不加修饰，一双天然的脚已经漂亮得可以当艺术品摆设。
易安盯着看，移不开眼睛，李白的《越女词》里形容女子的美足是“屐上足如霜，不著鸦头袜。”苏湄这双脚不正是如此莹白如玉，小巧可怜？他简直想握在手里揉搓一番。真正的美人，每个细节都经得起打量和推敲，苏湄，她无可挑剔。
苏湄见易安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脚看，难道他有那种癖好？苏湄瞬间血涌上来，自己都知道耳朵烧红了，手忙脚乱地把鞋袜穿好。
易安回过神来，赞一句：“粉红的脚趾头很可爱，要保护着别晒黑了。”
苏湄埋头掩饰着尴尬，不好回答什么。
一路苏湄心如鹿撞，默默不语，易安陪着她走走停停，欣赏中世纪风格的老建筑和欢乐的游行队伍。古老的石板路坑坑洼洼，易安挑选的的新鞋子鞋底厚实，走起路来出乎意料地舒服，比薄底子的帆布鞋好了太多。
不知不觉已到饭店，易安建议去市中心一家叫做“红公鸡”的传统德式餐厅吃饭，那里也是一个老字号的家庭式旅馆，是他每次到罗腾堡必去的。
点餐时灰蓝眼睛的侍者笑得很热情，推荐苏湄喝店里自制的黑醋栗果汁。她要一份烤香肠配德式酸菜，易安却坚持让苏湄再要一份蔬菜沙拉，平衡营养。他自己点一份洋葱汤和烤猪蹄，配沙拉。
等餐的时候苏湄一口气喝掉半杯果汁，酸酸甜甜很是开胃，易安叫一瓶冰啤酒慢慢喝。她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说：“易安，能不能给我你的银行账号，我现在没有这么多现金，不过你今天买衣服和鞋子的钱，回国后我会还给你的。”
易安嘴角若有似无含着笑，盯着苏湄的脸：“你还真是深受女权主义的荼毒，深怕受了男人的小恩小惠，拿人手短。看来是我唐突了，我习惯了照顾女人，改不掉。”
苏湄突然就拉下脸来：“我又不是你的女人，你不必这么照顾我！”
易安脸色一暗，心下一沉，按捺着脾气，起身说：“你先等上菜吧，我去下洗手间。”他立在洗手池前，捧起冷水拍在脸上，强迫自己冷静。真是郁闷，他只是想对她好，以他一贯的方式。何况几百欧的小钱而已，对他而言不足挂齿，可是苏湄俨然当做一桩十分严重的“金钱交易”。
他有些懊恼，没法责怪苏湄，但心中委屈无法排解。到底该谁生气？是他做错了吗？他对于男女之间猜测试探的游戏已经厌倦，而苏湄的性格他还无法拿捏，想近一步，却不小心踩到雷区。
易安这一去，好一会儿不回来，苏湄心里暗暗骂自己不知好歹，看这个男人脾气好便愈发耍小性子。胡思乱想担心得要死，万一他一气之下开车走了，她可怎么办？行李都还在他车上呢！苏湄转念一想，他外套没拿，估计车钥匙还在衣服兜里，跑不了。不过她还是道歉吧，想想还是自己错得多些。她习惯自给自足的职业女性生活，对这种西方式的绅士风度实在不习惯。其实易安人挺不错的，世界上有钱男人多得是，但这样细心照顾女性的并不多。
心念一动，苏湄掏出一支圆珠笔，把易安座位上的白色餐巾纸拿过来，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对不起！我错了！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女子更是小人，别和小女人一般计较。”写完，苏湄把餐巾纸盖在他的那副刀叉上面。
苏湄不停看手机上的时间，过了15分钟，易安终于和上菜的侍者一起回来了。热腾腾的煎香肠肉香扑鼻，可是苏湄不敢先吃，只偷看易安的脸色。他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一声不吭拿起餐巾纸，立刻看见上面那行字，一眼扫完，看了苏湄一眼，难以置信，又仔细看了一遍，脸上放晴。
他展颜说：“算了，我是没想到你对金钱往来这么敏感。我刚才去洗了个脸，恨得牙痒痒，正想着要不要开车把你扔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乡村小路上去，让你吃点苦头呢。钱财身外物，买衣服鞋子送你，不过小事一桩，你真不必放在心上。”
苏湄也笑了：“谢谢你帮我买衣服，我真心喜欢。其实刚才我想过了，你比我有钱，我每天请你吃顿饭，吃个十几天也是可观的一笔，咱们就两清了。”
易安抬抬眉毛：“你倒是会算账，那我的汽油钱和人工费怎么办？”
苏湄瞪大眼睛：“汽油钱对你就是毛毛雨，更何况你肯收6欧的时薪吗？”
他又捏了苏湄的脸一下：“我的时薪恐怕贵到你付不起，不要当我是廉价学生工。”
苏湄喊痛：“你有怪癖啊，才认识三天，你都掐我的脸无数遍了！我也爱漂亮的好不好！被你这样掐得红红一片多难看。”
易安笑得更加开心：“现在我身边都是皮肤粗糙的德国女人，看见你水蜜桃一样的脸我就按捺不住，你要是心里不平衡，我的胳膊借你掐两下。”
苏湄便不客气地下狠手掐了他一把——嗯，好结实的肌肉，苏湄的脸又红了。易安不吭声，任苏湄发泄。她的力气跟猫一样，一点儿也不疼。
苏湄道：“好啦不跟你瞎闹了，赶快吃吧。GutenAppetit！（祝你好胃口！）”
易安却先把苏湄写了字的那张餐巾纸暗暗收在衣服口袋里，另取了自己的手绢出来用，拿起刀叉开吃。他的熏猪蹄看着就很美味，刀子切开，皮脆肉嫩，苏湄看着都馋得流口水，后悔没给自己点一份。
易安看苏湄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很大方地切了一大块分给她，只是调侃她一句：“你长得这么瘦，没想到吃起饭来胃口和男人一样好，我们四川老家形容你这种人是胃里有个筛子，吃下去就漏出来了。”
苏湄不觉羞惭：“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我是吃货我光荣，为什么要装斯文？美食面前男女平等！”说罢不客气地把盘子里烤得油滋滋的香肠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连带着土豆和蔬菜沙拉都一扫而光。
易安笑眯眯地看她吃得很香，不装腔作势的女孩特别有魅力。
等结账的时候易安说：“刚才我去问了一下老板，他们餐厅楼上就是客房，正好还有个双人间，而且价格不贵。他说这几天城里游客特别多，市中心里面的酒店都爆满。我担心下午恐怕订不到房间，就先把这个房间预订了。如果待会儿找不到其他酒店，晚上我就送你回这边来住，我开车到城外另找地方。你有工作在身，需要拍照和写稿子，还是待在市中心比较方便。”
他真是心细如发，苏湄一口答应。饭后和他一起继续在市里散步，翻一下饭店提供景点介绍，决定先去看著名的泰迪熊专卖店和圣诞节博物馆，然后再去国王花园。
“你真的没什么计划吗？好像一直是按照我的意愿在游览。”苏湄征求易安的意见。
他微笑说：“第一，其实罗腾堡我已经来过无数次，无所谓去哪儿。第二，我度假不喜欢把细枝末节都安排得一丝不苟，大致的行程确定即刻。工作中按部就班的事情已经太多，如果私生活还要设定那么多条条框框一二三四，岂非无聊透顶？有趣的生活应该是充满惊喜和未知，才算酣畅尽情。如果强迫自己一定要去何处做何事，就算达成目标也是乏味，你说呢？
“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真的，和你在一起觉得总有新鲜的想法激荡。”苏湄真诚地说。
在泰迪熊专卖店门口，她抱着那两米多高的大熊不放手，像个孩子。她很想买一只小熊带回家，德国的泰迪熊设计和品质都是一流的，可是价格超过她的预期，小小一只就上百欧，越大越贵。所谓手工制作+限量，奇货可居。她不愿流露出垂涎的表情，免得大方的易安又要掏出他的信用卡送一只熊给她，快速绕一圈就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