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谈间,酒过三巡,甜品送上来。本来苏湄已经觉得很饱足,又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满含罪恶感吃了下去。一餐结束,老板到桌前殷殷问询食物是否满意,他们自然是赞不绝口。安东尼奥要结账,老板再三推辞,说能请招待VonThurnundTaxis先生万分荣幸,安东尼奥不再坚持。
安东尼奥起身替苏湄穿外套,她余光瞥见易安将一张20欧纸钞压在酒杯下。心里一笑:好慷慨的小费。这一瞬间安东尼奥看在眼里,哪里肯落下风,不动声色放一张50欧在碟子下面。苏湄冲易安眨眨眼睛,他有点自嘲地耸耸肩,极低地对她说了句中文:“你的王子慷慨大方,我自然是螳臂当车。”苏湄掐他一把。
三人一起走出去,老板亲自来开门恭送。屋外冷风一吹,苏湄肚里红酒的后劲此刻涌上来,走路都有点摇晃。易安看她晕晕乎乎,建议就地找家旅馆落脚,天色已晚,又喝了些酒,不便开车前往下一个城市。
见苏湄已有醉意,安东尼奥扶着她找了张长椅坐下休息。易安决定先去把车子开过来,安东尼奥把车钥匙扔给他说:“请把我后备箱的行李一起取来,我跟你们一起在这儿过夜。”
安东尼奥抱苏湄入怀,若非是在毫无遮挡的露天马路边,他真想吻她。她的身体多么柔嫩啊,还和二十岁的时候一样鲜美,她身上有花朵和露水的气息,她软绵绵的肢体有种动人心弦的摇曳。她的容貌和身体的美丽,安东尼奥比任何男人都清楚,他曾对每个细节每个角度认真拍摄过。
可是苏湄最动人的地方是她的神态。她大多数时候是安静而羞涩的,可是笑起来无比爽朗开怀,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五月的晴天。她脸红的时候,雪白的肌肤白里透红,娇花一朵,激起安东尼奥的灵感和热情。她就像月亮,发出莹润的光芒,温柔似水。
易安小心翼翼把车开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这样的一番场景:苏湄双颊酡红,粉红色一直从脖子蔓延下去,神智还算清楚,只是四肢无力,头软绵绵地靠在安东尼奥身上。安东尼奥紧紧搂着她,大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在耳边喃喃絮语。
易安把车靠路边停下,走过来看苏湄醉得不轻,心疼地说:“不能喝就不要逞强,看现在这个样子怕是路都走不动了。”
易安开了后面车门,安东尼奥一把抱起苏湄放到后座,说:“我陪她一起在后面吧,她都坐不直了。Ian不好意思委屈你当一回司机。”
易安很大方,并未多言,慢慢驱车在街上寻找住宿的地方,小镇不大,很快找到一家四星级酒店。苏湄迷迷糊糊被扶下车,看见酒店门口镶着四颗星,神智又拉回来一些,含含糊糊地对易安说:“四星级太贵了,我每天住宿费不能超过100欧,多了杂志社不给报销。”
安东尼奥听不懂她说的中文,易安哑然失笑,解释给安东尼奥听,他也笑了:“这姑娘其实还没醉到家呢,要紧的事儿都还记得。”俩人还是依她,转头去找了一家普通的家庭式旅馆投宿。
小旅馆虽是便宜得多,但是房间老旧又逼仄,此时因为苏湄醉了,他们两个顾不得计较,拿到钥匙,打开其中一间的门就先把苏湄放在床上,她脸上烧得滚烫,易安下楼去弄了一杯热茶喂她喝,安东尼奥把浸湿的毛巾贴在她额头上面。
两人轮番照顾苏湄,她其实喝得不算太多,醉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躺了一会儿渐渐清醒,坐起来有气无力地说:“让你们看笑话了,遇上免费送酒这样的好事,我就贪杯喝得急,当时不觉得,没想到后劲儿这么大。”
安东尼奥看我有力气开玩笑,知道是真缓过来了,跟她逗趣:“其实刚才我还蛮怕你呕吐的,所以没开我的车,弄脏Ian的车我无所谓,要是把我的车子搞脏了我可心疼。”
苏湄又气又笑:“那你不如把我扔在路边好了,横竖Ian不嫌弃我,还是会把我捡上车的。”
易安也笑:“对,第一次你也是被我当流浪猫一样捡上车的。”
安东尼奥听出这话里有故事,但不想追问,这一日下来,他笃定苏湄还是顾念当年在汉堡的旧情,把易安跟她之间那点小火花看淡了。
在房里坐了会儿,易安看看时间才9点多,初夏的天光暗得迟,此时外面都还没全黑,灯火已亮,教堂和钟楼的轮廓衬着暮色,分外妖娆。
安东尼奥还没尽兴,建议一起出去散散步,找个酒吧继续再喝一杯。苏湄举手投降:“我求饶,我真的不敢再喝了。”
易安说了句中文:“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又转用德文对安东尼奥说:“她就是胆子小,其实真醉了也有我们俩在,出不了事儿,把她拖出去咱们再喝两杯,吹吹风正好清醒些。”
安东尼奥不由分说便把苏湄拦腰扛在肩上,她尖叫一声试图挣脱,怕别人听见,又羞又急。安东尼奥真的就这么扛着她下楼一路走到街上,出了大门,苏湄打了他两拳挣扎着下了地,手忙脚乱地扯扯裙子又理头发,十分狼狈。
看着两个大男人得意的笑,苏湄埋怨:“你们俩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外套也不给我穿,我还赤着脚呢,头发也乱糟糟的,这是要绑架吗?”
易安心细,其实早已把她的衣服鞋子拎在手上,此时举起来对她坏笑着说:“你还有什么借口?”安东尼奥拿起外套替她穿上,易安单膝跪在地上为她穿鞋,被这俩人这般伺候,苏湄真是受宠若惊,赶紧说自己来。
易安却不松手,握着她的脚踝,把脚底沾的一点尘土拍干净,替她把两只鞋都穿好,轻微地责备她:“早晚都凉,你偏又不穿丝袜,怎么不爱惜自己身体呢。”
安东尼奥看他温存体贴,生怕苏湄被抢了去,伸手揽她在怀里一起往前走:“我身上暖和,你靠紧我就不冷。”
易安不计较,在一旁跟着慢慢走,自顾点了一支烟抽着,苏湄想起他说心情烦闷的时候才抽烟,他们才在一起这几日,他已经好几次抽烟了,难道是自己让他不开心?
夜里的街道分外安静,天色深蓝,路灯昏黄,间或三两句低声的笑语从路边的餐厅和酒吧传出来。爱情的翅膀就像夜里的蛾子,扑棱棱地朝着任何有亮光的地方冲去。陷入恋爱中的人才能感受到那翅膀扇动的频率多么急促。天空的星星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每一颗都注视着长街上这三个人,无边无垠,把心事照得一览无余。
走了一会儿,安东尼奥看一个小巷子门口贴的招贴,说:“这个酒吧晚上有爵士乐演出,咱们去喝杯酒听听歌。”
苏湄想着小镇就这么大也无处可去,便顺从地跟着,酒吧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乱七八糟,挺文艺的装修风格。观众没有多到拥挤的程度,很容易便找到了一张空桌子。现场一个小乐队正演奏者,主唱是一位穿着燕尾服的中年男子,很陶醉地放声高歌。
易安主动去买酒,问苏湄喝什么,她苦笑一下:“可不可以只喝水?”
最后易安给自己和安东尼奥拿了两杯威士忌,特赦苏湄只喝一杯无酒精的麦芽啤酒。现场乐队很不赖,苏湄忍不住跟着节奏一起打着节拍,唱的是英文,易安凑在耳边告诉她,都是60、70年代美国的爵士乐代表作。苏湄想起他车上也有两张爵士乐的CD,应该是对爵士乐颇有些心得。
安东尼奥和易安一左一右挨着苏湄站在桌前,一个风姿卓越,一个温柔俊朗,安东尼奥容貌出众自不必说,易安虽然是中国人,但在一群高眉深目的欧洲人中间,那气质相貌也丝毫不输阵。酒吧里不时也有女士抛两个媚眼过来,俩人只当没看见,只顾和苏湄谈笑,她如芒在背,真是轻松不起来。
中场休息,音乐停止,酒吧里谈笑声渐高,此起彼伏。突然酒保端来一小杯酒说是有人指明送给这位头发像海藻一样的中国小姐。苏湄抬眼一看,不远处一桌几个年轻男人正笑着朝她挥手致意,奇怪,她又不认识他们。
安东尼奥笑笑说:“一群意大利小混混!你就赏脸抿一口意思下,不必多言。”易安补充说:“美女自然有人趋之若鹜,饶是我们俩左右护法也挡不住。”
苏湄不肯碰那杯酒,易安拿起来闻了一下说:“是龙舌兰,太烈了,我替你喝吧。”说罢一口饮尽,冲那桌意大利人点头致谢。
安东尼奥笑言:“看你酒量不错,再来一巡可好?”
易安抬抬眉毛:“好啊,不醉不归。”
苏湄扯扯易安的袖子示意他少喝些,他悄声对她说:“别忘了我是四川人,闻着酒香长大的,区区几杯酒还放不倒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