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湄惊讶地抬头看他:“你劝我跟安东尼奥在一起?”
易安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静若止水的冷静:“为爱所苦的滋味我比你清楚,剪不断理还乱,一念之间,天堂地狱。你是个好女孩,若说这几天相处下来,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骗人的。可是我由衷希望你幸福。君子成人之美,如果安东尼奥能让你快乐,我乐见其成。”
苏湄无言以对,他叹口气,把药和水递给她:“看你身心俱疲的样子,吃一片药就将就睡吧,别洗澡了,洗了反而更清醒,你门钥匙我拿着,明早6点我过来叫醒你,到时再去洗漱。”
苏湄乖乖从被窝里坐起来吃药,嘴唇是肿的,脖颈那里点点红痕暴露无遗,易安扫了一眼,不由得握紧拳头,不能再待下去,否则他也会失态,立刻起身告辞。
苏湄忍不住说了一句:“真的感谢你在我身边,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办。”
他笑笑,不答话,拿起门钥匙走出去,把苏湄的房门反锁起来。
走回房间的时候,安东尼奥的房门开着,他靠在门框上,在等着易安。易安手里握着苏湄的房门钥匙,在他面前站定,二人的眼神无声对峙。
易安心中叹息,他不愿剑拔弩张,目光柔下来,温和地说:“安东尼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是个绅士,须知有些事做不得。”
安东尼奥冷笑一声:“我想你没有资格教训我,更没资格自诩是湄的守护神。”
易安把苏湄的钥匙揣到兜里,平静地说:“女人的心是一座坚壁清野的城池,重门深锁,只有她心甘情愿交出钥匙,男人才能攻城略地。在世间,金钱地位都可以强求,唯有人心无法强取。晚安。”
他不等回答,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
安东尼奥浑身难受,胸口感到尖锐的疼痛,这种疼痛是绝望的残缺的、被生生撕裂的痛。他打开窗吹冷风,天空是深不可测的蓝,月亮有些病态的红,妖娆而神秘。他低下头去,深深懊悔他对苏湄的不堪之举。上帝啊,饶恕我吧!
易安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他倾听窗外的风穿树梢,沙沙作响。他的心像树叶一样摇摆不定,何去何从?要继续这磨人的旅行吗?一个人是孤单,两个人是浪漫,可三个人却是烦恼。夜深了,月亮和星星在酣眠,疲倦的旅人在酣眠,吃了药片的苏湄在酣眠,兴许连安东尼奥都沉睡了,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吻的抚慰。只有易安,目光灼灼,他的血液在无声地燃烧。
苏湄睡了个好觉,是酒精和安眠药催发出的深度睡眠。一夜无梦。
早上迷迷糊糊中有人轻轻推她,唤她名字,揉揉眼睛一看,易安衣着整齐,俯身在床边,叫她起床。
“快起来沐浴洗漱吧,和衣睡了一夜肯定难受,有没有宿醉头痛?”
苏湄坐起身,身上裙子皱巴巴的,头发油腻腻,这副狼狈的样子,让她就算是面对大哥哥般的易安,也害羞起来,虽然更狼狈的时刻他也见过。
“谢谢你,其实你打电话叫我起床就可以,不必特地过来叫我,连累你也早起。”
“没事儿,我不放心你。你吃了药,一般的闹铃恐怕叫不醒。”
顿一顿他又说:“你自己收拾洗澡吧,我先走了,万一等会儿安东尼奥来找你,看我在你房间而有所误会就不太好了。”
苏湄赌气说:“那就让他误会好了,你别走,一会儿帮我吹头发。”
易安笑起来:“你果然得寸进尺,当我是仆人使唤了?你可知我出去工作时薪多少?你得请我吃大餐才能扯平。”
苏湄做出一个楚楚可怜的眼神:“求求你陪着我吧,我怕安东尼奥一会来,把我吃干抹净,你是我的骑士,保护我!”
易安又气又笑,把苏湄从床上拖起来推到浴室去。在高大的他面前对比,苏湄显得分外娇小,典型的江南姑娘,他大手一抄就能让她双脚离地。
苏湄关上浴室门,易安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呼吸着早上新鲜的空气,混合着鲜花的清香和新出炉面包的滋味,让他心情愉悦。苏湄洗澡的哗哗声传出,他不由得微笑,这个姑娘很容易信任别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他真想演一回大灰狼,进去把小红帽一口吃掉,给她一点“教训”!
苏湄在热水里痛痛快快从头到脚洗干净,顿觉神清气爽,昨夜被安东尼奥强吻的不悦却盘旋在心头洗不掉,当年那么渴望的亲密,如今却避之唯恐不及。洗完穿好衣服,她打开门张望一下易安果然还没走,立在窗口看风景,看来耐性极好。这个旅馆的电吹风固定在墙上不能取下,苏湄只好唤易安进来为她服务。
他摇摇头:“大小姐真难伺候!”但他还是很熟练地把电吹风开到抵挡,不紧不慢帮她吹头发。
浴室的玻璃镜本来蒙着一层雾气,此时渐渐消退,苏湄和易安的脸清晰映在上面。苏湄打量自己,刚洗完澡的皮肤水润白皙,脖子修长,锁骨精致,若是用心修饰一下也担得起“美人”二字,只是神色有点憔悴,她纠结要不要化个妆让脸色好一点。
易安站在苏湄身后,高她一个头,她得仰头才能看见他。苏湄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在明亮的灯光下打量这个男人,虽然嘴上她不时调侃他是个“大叔”,实际上他皮肤紧绷五官英挺,胡须剃得干干净净,活生生一张年轻的脸孔,除开眼睛里那种成熟的岁月沉淀的话,说他是20出头的小伙子也不为过。
易安察觉苏湄在看他,笑问:“干嘛盯着我看,我脸上没洗干净吗?”
苏湄慌忙胡诌:“不是,我只是在想,你说过你是成都人,可是我印象中四川男生好像很少有你个子这么高的。”
他答:“我名义上是汉族,实际上我父母有藏族和羌族的血统,骨架都大,我很幸运,遗传了一点身高的优势。”
“咦,原来你是混血,果然混血的都长得好看。”
易安笑了:“汉族和少数民族也算混血吗?很新鲜的说法。”
苏湄诡辩起来:“为什么不算?整个欧洲大陆也不过和中国差不多大,法德混血,德意混血,英法混血这些都算混血,按地理位置来说,东北人和广东人的孩子也可谓混血呢!何况你还是跨民族的!”
“瞧你这一大堆歪理,那你不如嫁给安东尼奥好了,生个漂亮的中德混血的小孩,一定是个万人迷。”
苏湄撇撇嘴:“我说了不要他就是不要,一言九鼎。”
易安促狭起来:“有骨气!我听说国内所谓剩女,就是这么挑挑拣拣把自己剩下了,你25了,可别耽搁好时光!”
苏湄听不得“剩女”两字,反唇相讥:“你都30几了,你才是剩男呢!大叔大叔大叔!”
他哈哈大笑:“算了,相煎何太急,你我都是宁缺毋滥,剩下就剩下吧,好货沉底。”
折腾好一会儿,才算把自己和行李都收拾好,一起出门吃早餐。
易安问:“要不要去叫安东尼奥一起。”
苏湄说:“不必了,他自然会到餐厅找我们。”
好死不死,他俩刚一起出门,安东尼奥正推门而出,撞个正着。他见苏湄和易安一起从房间出来,脸上瞬间乌云密布。
易安不忍他误解,马上解释了一句:“早安,安东尼奥,我刚去叫湄起床,正说去敲门叫你一起吃早饭。”
安东尼奥看看他又看看苏湄,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早安,湄,你睡得可好?”
苏湄心里还耿耿于怀昨夜之事,冷冷地说:“早安,多亏易安给我吃了安眠药,我睡得很沉,如果他不来叫醒我,我恐怕能睡到大中午。”
早餐的气氛有点尴尬,苏湄一点胃口都没有,连着喝了两杯咖啡。安东尼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有易安努力找话题,讨论今天前往下一个城市的行程。
看苏湄不吃东西,易安去拿了一盘食物和一杯牛奶给她:“这旅馆房间老旧,早餐倒是特别有诚意。我给你拿了美式培根和煎蛋,还有新鲜的葡萄,你吃一点吧,不要空腹喝咖啡了容易胃疼。”易安就是这么贴心得让人无法拒绝。
吃完早饭准备出发,苏湄忍不住对安东尼奥说:“其实你肯定很忙,不必跟着我瞎逛,我是无论如何要继续南下把浪漫之路走完的,这是我的工作。也许以后我们再找机会见面吧。”
安东尼奥苦笑一下:“湄,对不起,我逼你太紧。德国和中国相隔万里,不是说来就来的,我怕我这一次不跟着你,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无论如何多给我一点时间吧。”
易安不忍心,便说:“要不你去跟安东尼奥同行,他车子是敞篷的,天清气朗,吹吹风很舒服,你们可以聊聊天。”
苏湄摇摇头:“我怕吹冷风,头疼,我还是跟你走。”安东尼奥很无奈,于是三人先一起坐易安的车去城外停车场,安东尼奥换开自己的保时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