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去挑领带,苏湄弄好妆容戴上项链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拾掇好,令人惊讶的是他配了一条和衬衫同色的白色真丝领带,若隐若现的水波状提花,高雅又时髦。苏湄本以为他会选择常规的蓝色或者粉红领带,没想到是大胆的白色。同色的衬衫和打着双层结的领带搭配在一起很华贵,使得沉闷的黑色西服也熠熠生辉。
苏湄忍不住促狭一句:“领带画龙点睛,品味不凡,难道又是某任女朋友教导得好?”
易安又气又笑:“我就不能无师自通吗?”
看他一直在旅行袋中翻寻,苏湄问:“找什么?”
“袖扣找不到了,奇怪,我记得一直是放在包里的。”
看他穿的是法式双叠衬衫,没有袖扣还真是不行。苏湄突然想起昨天买的小礼物,赶紧拿出来给递给他:“送给你,请笑纳!”
他惊喜地问:“是给我的礼物吗?什么时候瞒着我买的?”
打开那小小盒子一看,正是一对袖扣,925银的方型底座上以马赛克的方式拼镶着天然贝母,闪着不张扬的淡蓝色光泽。
他发自内心地笑了:“你真是救我于水火之中,这礼物太有先见之明。谢谢!我很喜欢!”他忍不住在苏湄脸上亲一口。
她不好意思地推开他:“你用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太贵的我也买不起,这不过是很普通的银袖扣,聊表谢意,今天就勉强对付一晚吧。”
他说:“礼轻情意重,我真的很开心,原来你心里是想着我的,我当这个是定情信物!”苏湄羞红脸,送的时候只是想着他刚好要用,哪里想得到定情这一层。
他凑过来轻轻摸着苏湄的胳膊说:“怎么只有项链没戴那耳环?”
“怕疼,晚上再说。我放在手袋里面带着。”
他托起苏湄的下巴打量一下:“眼妆很淡,唇膏颜色可以再艳丽些,正红色最好。”
苏湄撇开他的手说:“我们只是去捧场又不是主角,这样简简单单就很好,盛装而行就用力过猛了。
他又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怎样都好看,淡妆浓抹总相宜。”
苏湄直面他黑宝石般澄澈温柔的眼神,突然有种闺房之乐的错觉,就像诗里说的:“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他看着苏湄,一直看到心里去,令她心跳加速。
扰攘半天终于打扮停当,音乐会7点开始,现在还来得及吃点东西。穿上高跟鞋,系上腰带,拎上古董的鳄鱼皮包,苏湄大咧咧的性格也不由得收敛起来,走得淑女般优雅。
易安一手轻轻扶着她的背,一手拿着那束花。走进餐厅,也许是因为二人都衣冠楚楚的缘故,侍者忙不迭过来招呼,替苏湄拉开椅子,分外殷勤地介绍当日特色菜式。苏湄怕吃太多肚子凸起来难看,只要一份蔬菜沙拉,易安也只点了很简单的食物。
侍者询问要不要喝点香槟或者红酒?很热情地打开酒水单,推荐本地酒庄自产的半干红,清甜开胃,易安示意可以喝一点,要了两杯。
酒很快送上来,易安打趣说:“果然跟美女在一起占便宜,酒单标明300毫升一杯,我们的杯子都快满出来了。”
苏湄一看,哑然失笑,侍者太大方了些,用超大酒杯,红酒满溢的位置已经远超过300毫升刻度。
她说:“我量浅,喝醉了怎么办?”
易安说:“不怕,醉了我背你。”
边吃边聊,易安问苏湄:“早上马塞尔夸赞你德语着实说得不错,你才学了几年有这个程度真的很不容易,但是你怎么想到要学德语的?在小语种里面这算难度很大的。”
“我妈妈是英语老师,我从小语言天赋还不错,高考的时候想不出除了外语之外什么专业适合我,又不甘心随大流学英语,于是就选了德语。都说难学,我不服气想挑战一下自我。好笑的是辛苦学了四年,毕业后却做了完全不相干的工作。”
“那也没关系,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现在做的工作应该还算满意吧?”
“还行,就是办公室里面女生太多了些,总聊些没营养的八卦,我写的也不过是些茶余饭后的闲话,有时候觉得没劲,感觉我是世界上一个可有可无无的小人物。”
他拉着苏湄的手说:“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价值,你不必看轻自己,你写的文字必然也给很多人带来轻松愉悦的享受。”
苏湄托着腮看着他问:“不说我了,我的人生真的乏善可陈。你呢?为什么当初会选德国留学,一般人都是优先选择英美。”
“我父亲从前在慕尼黑工大做过两年访问学者,对德国的印象非常好,常听父亲聊起,我年纪小,心向往之,拒了好几个美国大学的offer去了慕尼黑。当然起初压力很大,曾想过打退堂鼓,德语入门很难你知道的,但我就想争一口气,咬紧牙关也就熬过来了。”
“果然书香世家,虎父无犬子。”
易安微微一笑:“不要捧杀我,我受不住夸奖。我父亲确实对我影响很深,他非常开明豁达,我现在可以这样自由自在地生活,也是因为他一直给我选择的权利,尊重我的意见。”
“那你妈妈呢?你也过三十大关了,她有没有逼婚?”
易安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苏湄:“嗯,很着急呢,干脆你嫁给我吧,我就对母亲大人有个交代了。”
苏湄从他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说:“易安,你值得更好的。”
他说:“世间当然有千千万万更好的,但我只想要你。我不是要你立刻答应跟我在一起,我真心喜欢你,所以不勉强也不放弃。”
苏湄不敢接话,吃过饭时间不早,她招手请侍者把账单拿来。侍者看看二人的眼色,苏湄主动伸手去接账单,易安和她交换眼神,给她一个买单的机会。
侍者便把夹着账单的皮面小本子把递给苏湄,她打开看了一下问易安:“小费到底该给多少?我都没搞清楚过。”
“德国不作兴非给小费不可,对服务满意的话,给到10%就足够了。”
苏湄便收好账单,数了几张纸钞夹在里面,放在桌上。
“可是那天在餐厅你跟安东尼奥给小费都那么夸张。”
“我是因为店主额外送了很多吃的,而且那瓶酒我拿不准价格,所以给得多些。安东尼奥么,自然是为了打击我喽。”易安笑眯眯地回想起安东尼奥。
苏湄想起那个有点幼稚的举动,忍不住笑起来,说:“其实50欧对他而言根本不算社么,只是没有必要这样慷慨,按照你的说法,一般在餐厅结账给几欧零钱已经足够。那事儿你不要放在心上,要说保时捷,你也肯定开得起,只是不想和他争风头而已。安东尼奥花的是家族的老钱,你用的一分一毫却都是自己挣的,相比之下我更尊敬你。正因为如此,请你不要太为我破费,总想着替我付账单什么的,我也想自力更生。”
易安眼角笑意盎然:“知我者莫若苏湄也。”
付了帐,二人步行往市政厅去,路程并不远,太阳偏西,石板路两侧绯红黛青的各色老房子错落有致,人行道上的大树,枝影婆娑,虚实交错,掩映着一个又一个开满鲜花的窗口。树枝上间或栖息着白额蓝羽的雀鸟,它们身体的重量压低了缀满花朵的枝丫。
易安轻轻搂着苏湄,慢慢走在路上,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让她心情沉静。他们没有交谈,风景如河流般静静流淌在身侧,路边小店的玻璃橱窗映出两人的身影,她好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无论去往何处。
他享受这并肩而行的一刻,漂亮的女孩常常免不了有些骄奢和傲气,难得苏湄是质朴纯真的。她微微低头,穿上高跟鞋的身体挺拔笔直,该纤细的地方纤细,该饱满的地方饱满,凹凸有致,这才叫“人穿衣”。她的身体和布料互相映衬,黑裙子衬托出江南女子的细腻肌肤白如凝脂。一点清淡香水味让她分外温婉,之前像个小女孩,此时焕发出成熟女性的魅力,所谓“风情万种”,正是如此。
到了音乐会现场,虽然还有一会儿才开始,人已经来了不少,大厅里黑压压一片都是西装革履和小黑裙,有人兴奋地三五成群聊天,说着性感的法语。一脸严肃独自等待的则是保守严肃的德国人。
苏湄庆幸自己还算穿得齐整,走到角落把耳夹掏出来戴上,易安轻声在她耳边说:“今晚你最美,不要离开我视线,我怕别的男人勾引了你去。”
她不答话,羞涩一笑,自从昨夜他表白心意之后,说话愈发不加掩饰,她简直承受不了这样的热情如火。
人群里就易安和苏湄一对亚洲面孔,特别显眼,扎着红色领结春风满面的马塞尔远远地就发现了他们,走过来先和苏湄来了个法式吻面礼,直夸她今夜美若天仙。苏湄心中暗笑,闷骚男,早上太太在跟前只敢握手,此刻倒是大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