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湄其实并不想喝咖啡,她只是想随便做点什么缓解焦虑,此时她不耐烦地拿勺子用力把卡布奇诺搅拌几下,对易安说:“其实,我是在跟自己怄气。你很坦诚,和她的事情之前已经跟我交代过。但听故事只是隔岸观火,我见到活生生的本尊,才真切体会到所谓‘前女友’这种生物杀伤力有多大。她性感漂亮、健康开朗、又才华横溢,而且,她明显对你还余情未了,她才应该是那个陪你上山下海看风景的人,但你手里牵着的却是这样一个黯淡无光的我,胆怯、平庸、不堪一击……”
易安隔着桌子捂住她的嘴:“不许你这样贬低自己。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的,我,易安,此时此刻,只爱你一个。”
苏湄拨开他的手继续说:“易安,我很抱歉,我沉迷于你的好,但我可能不是你要的那种灵魂伴侣。我就像一杯华而不实的卡布奇诺,泡沫散去之后你会发现我的乏善可陈,在还未深陷之前,我们要不要,到此为止?”
易安眼里满满的都是痛楚和惊讶:“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到此为止?说好的一起走到底,不止到富森到慕尼黑,我还想和你一起走得更远。就算你要放手,我也不会放弃。你没有勇气就让我来勇敢。”
苏湄还想说些什么,他已经站起身:“什么都不许再说,你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我不是个一点脾气都没有的烂好人。”
说罢他自去找服务生结账,苏湄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卡布奇诺,甜腻的液体一口气咽下,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隔了好久,苏湄终于起身,看见他立在那里看落日熔金的天空把湖水烧得通红,只穿着单薄的T恤和棉布裤子,手中的香烟一点点的光在暮色里,分外明亮又寂寞。
苏湄突然很想哭,要失去他了吗?而且还是她自己推开的。她奔去浴室,本来就什么都没穿,胡乱拧开一个水龙头就兜头淋着,浇下来的水却是冰冷的。她打了个激灵,心尖都在颤,从来没这么冷过,比夜里一个人失眠时蜷缩成婴儿还要冷,血管都仿佛要结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恍惚中反应过来,这才摸索着开了热水,身上渐渐有点暖意,脸上也是热热的,流进嘴里,是咸的,原来还是哭了,果然是个不争气的胆小鬼。
我要的是你的一辈子,不只是这一场短暂绮梦。你为什么又要关闭自己的心扉?这有多残忍你知道吗?你给我品尝了世上最美味的糖果,却又狠心夺走。求不得,爱别离,这难道是天罚吗?我当日冷眼瞧着你拒绝了安东尼奥,今天轮到我来体会那有多痛。你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
苏湄终于还是哭出声来,闷在心里的百转千回势不可挡地冲破最的后防线:“是我不好!其实我也好爱你,怎么可能几天之内就这样疯狂迷恋你呢?可是我知道这确确实实发生了。你是失去了理智,而我抛弃的又何止理智,连矜持、尊严、自信……一并都失去了。我自以为是懂爱的,如今才知在你之前根本不算爱过。你让我体会到,原来爱可以如此卑微又暴烈,快乐时如在云端,痛苦时如坠深渊。我不是不爱你,只怕自己爱不起。”
易安将她紧绷的身体打开,紧紧拥她入怀:“我不要求你像我爱你这样爱我,你只要敞开心扉接纳我对你的爱就够了。你受不起的我来担,你给不了的我来填。时间飞得这么快,哪里容得下片刻犹豫,每分每秒我只想让你快乐。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吗?一小时也好,一天也罢,就算下一刻就要分离,请你努力爱我,也纵容我爱你。我不怕爱错,只怕爱得不够。”
苏湄眼泪一直止不住,这个男人遇到她之后总在抽烟消愁,而苏湄却似乎总在掉眼泪。是劫难还是情缘?
他一点点吻去她脸上的泪哄着:“不要哭,这样不漂亮。”他心疼不已,为她的哭泣和脆弱。
苏湄慢慢平息,易安扶着她坐起来,把湿淋淋的头发替她吹干,又喂她吃一粒安眠药,被窝里很暖,几乎让她忘记身上和心里的疼痛。渐渐有了睡意,易安一直从背后抱着紧紧抱着苏湄,热热的鼻息就在耳畔,诉说他的愧疚和依依不舍。
第二天,苏湄醒来的时候,易安不在床上也不在房间里。她有点慌,突然无法适应没有他的早晨,没有他短短的胡渣磨着皮肤的触感,也闻不到他身上永恒不变的檀木清香。百叶窗还拉着,房间里只亮了一盏台灯,苏湄掏出手机看,8点多。
起身穿衣服的时候发现,易安在床头柜上留下一张纸条,只有草草的一句话:“我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你起床后等我一起吃早饭。”苏湄看着那行随手用饭店的便笺写的字,字迹隽秀又带着些匆匆而就的急促。她把这张纸仔细叠起来收在笔记本里,走去试一下房间的门把,居然,没有反锁。他不怕她逃走吗?此刻苏湄所有行李都在房间里,护照机票现金齐全,要走,穿上衣服就可以夺门而出,从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清水洗素颜,苏湄在镜子里端详自己,因为吃过安眠药睡得还算饱足,没有黑眼圈。易安痛苦的质问又回响在耳边:“你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爱,可以伤人也可以伤己,如果她逃走,他会不会崩溃?
8点半,教堂突然钟声大作,鼓乐齐鸣,也许今天是什么宗教节庆日,苏湄的心脏被那钟声一下下敲击,似乎一层坚硬的壳裂开,她做出了选择。